细读《红楼梦》:第七十二回那些被人忽略的细节

2024-02-16 10:10:16

让我们接着读第七十二回,说说这一回中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

这个事件是接上一回的“鸳鸯女无意遇鸳鸯”,鸳鸯无意间撞破了司棋与潘又安私下相会,要注意这件事里的细节:

1、司棋与潘又安的私会虽然有违礼数,但两人的私会还没有到“香艳”的程度,两人还没有来得及“鱼水交欢”,原文:

……又彼此生怕父母不从,二人便设法彼此里外买嘱园内老婆子们留门看道,今日趁乱方初次入港。虽未成双,却也海誓山盟,私传表记,已有无限风情了。

注意这里的“虽未成双”,之后,潘又安就“逃走了”。这看似并不重要,但实际上,对于司棋的形象至关重要,因为一直到后面司棋被逐,撞墙自杀在家,司棋所沉迷的并不是男女之肉欲,而是他对潘又安的一番痴情。曹雪芹所强调的是“情”,司棋也是“情种”之一,是《红楼》悲剧女性之一;

2、大观园是荣府管家保安的重中之重。大观园“乱”了,荣府前院会更乱。原文:

因思园中尚有这样奇事,何况别处,因此连别处也不大轻走动了。

这实际在告诉我们,贾府到了这个时期,早已混乱不堪,同时也说明王熙凤治家铁腕的重要性,这一段时间的混乱,正是由于她的身体出现问题,内院管理上出现了松懈,接上一回所说,王熙凤的病,正源于邢夫人对她的打压(受了些闲气)。

这是《红楼梦》的经典台词,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二十六回:

红玉道:“也不犯着气他们。俗语说得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

这是小红对佳蕙说的话,实际上已经在点明《红楼梦》最终是一部“分离崩散”的悲剧,曹雪芹在这一回又加以照应,让司棋对鸳鸯说出了同样的台词:

司棋一把拉住,……我若死了时,变驴变狗报答你。再俗语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过三二年,咱们都是要离这里的。

注意,这已经是第七十二回,这是典型的呼应,也是典型的“点题”。

一般的读者,很容易认为迎春嫁给孙绍祖,是因为贾赦欠了孙绍祖银子,最终以迎春抵债,这才致使孙绍祖婚后被折磨致死。实际上,孙绍祖是正经通过官媒婆的介绍,经父母之命嫁给孙绍祖的,迎春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婚姻,原文:

鸳鸯问:“那一个朱大娘?”平儿道:“就是官媒婆那朱嫂子。因有什么孙大人家来和咱们求亲,所以他这两日天天弄个帖子来赖死赖活。”

这官媒婆朱娘子,是来替孙绍祖求亲的,这是肯定的,不但是求亲,而且还是“赖死赖活”求来的。至第七十九回迎春出嫁,迎春的婚姻都是标准的传统婚姻。

至于到八十回孙绍祖对迎春说“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买给我的。”实际上很可能是孙绍祖送五千银子给贾赦求办事罢了,而此时元春失宠,贾家势颓,贾赦所允诺的事情没有办成,孙绍祖觉得五千两银子应该要回来,才提及是五千银子买来了迎春,其后随着贾家进一步迅速败落(所谓“忽剌剌似大厦倾”),而迎春又性格懦弱,暴发的孙家要撇清与贾家关系,才迅速折磨死了迎春。

理解这一点也很重要,因为就算是并非自由恋爱的贾迎春,也同样是悲剧命运,《红楼梦》中的女子,几乎都是悲剧命运,迎春也不例外,她的命运只是无数悲剧典型中的一种。

七十二回并没有直接写元春的失宠,而是在写贾家财政紧张的同时,紧接着连写了两件事:

一语未了,人回:“夏太府打发了一个小内监来说话。”贾琏听了,忙皱眉道:“又是什么话,一年他们也搬够了。”凤姐道:“你藏起来,等我见他,若是小事罢了,若是大事,我自有话回他。”贾琏便躲入内套间去。这里凤姐命人带进小太监来,让他椅子上坐了吃茶,因问何事。那小太监便说:“夏爷爷因今儿偶见一所房子,如今竟短二百两银子,打发我来问舅奶奶家里,有现成的银子暂借一二百,过一两日就送过来。”

这个小太监是什么所谓的“夏太府”派来的,当然是宫中人的差使,并且因为贾琏说“一年他们也搬够了”来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索要银钱了。

2、周太监也曾来索银,并且开口就是一千两,原文:

贾琏道:“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

贾琏好色,这是读者尽知的,但是贾琏却并非奸邪之人,他在很多大是大非面前是有底线的,一点也不龌龊,甚至是一身正气的。比如这一回:

林之孝说道:“方才听得雨村降了,却不知因何事,只怕未必真。”贾琏道:“真不真,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

他不喜欢贾雨村的为人,因此,他断定贾雨村做官未必长久,甚至将来还有可能连累贾府。

当贾琏从林之孝处得知旺儿的儿子吃酒赌钱不成人时,他立刻提议不让凤姐把彩霞许配给他:

贾琏因说:“我原要说的,打听得他小儿子大不成人,故还不曾说。若果然不成人,且管教他两日,再给他老婆不迟。”

其实,这一回还有细节,比如,贾环喜欢彩霞,也喜欢彩云(彩霞、彩云是两个人,第二十三、二十五、三十八、五十九回都同时出现过,并非有些评论者所说的是一个人),但却并不真心相待,认为“只是一个丫头而已”;比如,赵姨娘虽然是个“众人嫌”,但在贾政这里却是心头所爱,她往往能在贾政这里进言,从而影响势态……

还是那句话:《红楼梦》是一本由无数个细节组成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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