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18 11:00:25
《红楼梦》里王熙凤称得上是个奇女子,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在很多方面却极有天赋。如果说林黛玉和薛宝钗令人感叹“惊为天人”,那么凤姐也毫不逊色。
比如,管家的时候她能很快判断出下人们在账目开销方面是否动过手脚,细致到某几项开销错了她也能当面准确指正出来的程度。
又如,凤姐压根不会写诗,但若被大观园的姊妹们拉着凑热闹,她也能念出“一夜北风起”这样不俗的句子。
再如,凤姐在理财方面也很有头脑,她能将贾府上下的月例银子拿出去放贷赚取利息,还能保证现有的家庭事务维持正常运转,救急时她拿出自己的嫁妆换银子,荣国府在她管理下尚且能勉强维持外面的架子不倒。
这样没知识没文化的凤姐,却很有本事和头脑,是不是像极了你们班那个文化成绩总考倒数几名的淘气的男同学,中学毕业后辍学混社会,最后反而还当上了小老板,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同样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且年龄相当,王熙凤比起宝钗、黛玉、湘云和三春等女孩,确实可称得上是“文盲”,王家虽自幼将她当成男儿教养,却只是将王熙凤的性格培养得像男孩而已,并没真正像养育男儿一样教她读书识字,可以肯定地说,在贾府,王熙凤绝对算得上是没文化的人。
贾母评她是“破落户儿”,王熙凤当然不是破落户穷人家庭的女孩儿出身,她富贵豪横着呢,贾母这么说她,不过是满怀爱意地嘲笑王熙凤的行事作风性格品性太大大咧咧没遮没拦而已。
但尽管如此,纵观《红楼梦》,整个贾府,论口才,论心机,论智力,能与王熙凤这个文盲相较的真不多。
王熙凤没文化不识字,但论起学问来,她却不比其他几位小姐差多少。这是为何?她的学问又从何而来?
凤姐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她自认天底下她不笑话别人就罢了,尚且还轮不到别人来笑话她。但凤姐也是个谦虚的人,她和平儿谈家常时说,三姑娘知书识字,比她更厉害一层了。可见凤姐知道自己的短板在于不知书不识字。
但不知书不识字却并不妨碍凤姐管家,她的管家才能是自身素质的综合体现。王熙凤是有一定学问的,她的学问和宝钗黛玉不同,她的学问不是从读书中来,而是从家庭教养和环境濡养中来。
凤姐有什么学问?她的学问在于她有办事才能,能深刻准确洞察人情世务。这项能力让她刚嫁进贾府就过得游刃有余,赢得上上下下夸口称赞。
无论是说笑话讨贾母喜欢,还是欺上瞒下干些利己的一些勾当,还有巧言化解贾府那些尴尬的场面,包括管家以及处理繁琐复杂的账务等,这些都是王熙凤的办事才能,是她的聪明才智得以发挥的体现。
凤姐的语言十分丰富,她在和贾琏久别再见后,曾一口气说出好几句俏皮话,还包括六七个成语俚语等:
凤姐道:“我……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棒槌,我就认作针。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太太略有些不自在,就吓得我连觉也睡不着了。我苦辞了几回,太太又不容辞,倒反说我图受用,不肯习学了。殊不知我是捻着一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哪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她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她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至今珍大哥哥还抱怨后悔呢。你这一来了,明儿你见了他,好歹描补描补,就说我年纪小,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她的。”
明眼人都知道,除了描述贾家奴才的那几句之外,上面这段话就没几句是真话,可凤姐还能说得跟真的似的,这种以假乱真的口才,也只有她有。
但凤姐没读书,这么有水平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这只能说是源自她自幼成长的环境。金陵王家有权有势且家大业大,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孩子,看得多见得多听得多,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比别家孩子能吸收更多的养分。而这种养分就是一个人成长所需的学问。
所以,王熙凤会管家,懂账目会生财,会玩权术有心计,还懂谋略会布局,这些学问和本事能让她很好地在婆家立足,能讨长辈欢心,但却无法让她更好地经营自己的人生和婚姻,而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王家的教育对她的熏染。
凤姐有才能,却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内心有极端自私自利的一面,有损人利己不择手段的一面,那种杀伐决断,不是普通家庭能濡养出来的。
所以凤姐懂得很多生存技能,甚至包括谋略和权术,她虽有这些学问,但却缺少对如何做人、如何安身立命的深刻感悟。
金陵王家的权势,让凤姐天生地就觉得自己应该高人一等,做什么事都要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这样的后果,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不是凤姐碰巧接济过刘姥姥,那么她亲生女儿的结局将不堪想象。
王熙凤只有小聪明,但缺少大智慧。而这个大智慧,也是造成她和贾母之间差距的原因。
凤姐不读书,不懂得一些道理,贾母同样识字不多,但贾母靠着自己的年龄和见识,补充了这部分缺憾,她读的是人生这部大书。宝钗曾笑说她来贾府后留神观察几年,觉得凤姐再怎么巧,也巧不过老太太。这是很中肯的评价,凤姐耍的是小聪明,但贾母是有一定智慧的。
凤姐生于四大家族末世,没有机会见识太多,在眼界上就比贾母缺了一层,年龄小自然阅历浅,贾府一倒,她也就更没有机会去历练自己了。而贾母从史家嫁到贾家连头带尾五十多年,见过的东西经历的事,足以支持她把世事消化成自己的人生智慧和处事哲学。
凤姐的人生缺了贾母的那部分历练,她的贪婪本性也不足以克制她人性里的缺点,她不多的学问和才智能让她在耍完小聪明后面临几近众叛亲离的局面,和贾琏的缘分也走到尽头,这是十分令人叹息的。她如果能像探春她们那样知书识字,再多点学问和人生历练,也许不会酿成命运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