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28 11:20:16
在村南地边上，有几棵大柳树。我们经常到那里玩耍，爬到柳树上，折了柳条拧成笛子，放在嘴里，“嘟嘟”地吹，还要用翠绿的柳条编帽子，仿佛游击队员，要在村里招摇一番。
扒着柳树干，在上面荡来荡去，猴子一样攀援。那时候，身体瘦小，两只胳膊轻易就能拽住身体，不像现在，身体肥胖，连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上去，更别说上树，猴子一样荡秋千了。
柳条垂下来，随风轻摆，而我们坐在树干上，说着闲话，骂着脏话，却从来不会讲个故事听听。
柳树具备特别的审美，但在我们眼里似乎只有柳笛和柳条帽子的玩乐。高鼎有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炊烟。”说的是春天，杨柳拂堤，笼着翠烟，像极了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看着柳条笼着青烟，就有些害怕。我们曾经历看过叫做《画皮》的电影，知道有鬼怪出来害人，还要披了美女的皮。于是，我们对一切美好的东西和朦胧的东西怀有天然的警惕。
柳树条轻摆，就像帘子一样在眼前晃动，我怕里面藏了什么鬼怪，或者有什么柳精树怪之类的东西。《西游记》中有南极仙翁的梅花鹿下界为妖，就藏在柳树下的地洞里，那么，柳树也就成了精怪。包括荆棘岭上成精的柳树，被猪八戒一钉耙打得树干鲜血直流。看来，柳树是有些来历的。
我们不敢在柳树上坐久了，以免着了魔。
但是邻村地块里的柳条是可以折的，要是没人看着，就能折几根，不用爬树去折了。
邻村有人种柳条，办法就是，在地里刨了很多坑，种上柳树跟，勤浇水。刚种上的时候，我们都去看。
黑黢黢的柳树根，就像一个一个妖怪。要是夜里，我们到那里去玩，就不敢看暴露在外的还没种下去的柳树根。一个一个的柳树根像是狰狞的鬼怪，又像是匍匐的猛兽，有月光，还不是很怕，要是没有月光，拿手电去照，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种柳树根的地块和坟地相距不远，夜里看看柳树根，再看看不远处地里的坟头，再有一两声猫头鹰的怪叫，我们就真的头皮发麻，汗毛直竖了。
但是，我们谁都不说害怕，硬着头皮在那里玩，还要拾点干草，点上一堆火壮胆。在远古时期，野兽们都怕火，鬼怪们也怕火，只要有一堆火，那些野兽和鬼怪就不会来了。
等到柳树根生出了很多柳树枝条，我们就知道种柳树根的人家的秘密了。原来，人家要的是嫩嫩的柳树条，而不是柳树本身。
柳条从黑黢黢的柳树根抽出来，嫩嫩的，在风里摇摆，就像婀娜多姿的少女，楚楚动人。
大雷试着折了两根柳树枝，编成柳条帽子，戴在头上。我看见了，要跟着他去；大龙看到了，也要跟着他去。
他带着我们到了柳条地里，那块地紧邻我们村的地，比我们村的地要高出二尺。我们伏在二尺高的坡上，看看地里有没有人。
柳条地里一片嫩绿，白刺啦的阳光射进来。柳条密密的，却并不是密不透风，可以看到地里的情景。
地里一个人影子也没有，我们悄悄地上去，就像八路军要端了鬼子的炮楼。
进入地里，心里像揣了几只小兔子，欢蹦乱跳的。刚折了几根，就听地边上有人喊：“小兔崽子！往哪跑？”
我们三个真成了小兔子，撒腿就跑，哪管什么柳条不柳条，也不管脚下是什么地了。从高坡上跳下，飞快地往村里跑，在麦苗地里跑，踩断了多少根麦苗是不能计数的。经过泥泞的地块，把鞋都踩脱在里面了，也顾不得拾。一路狂奔跑进村，到了村里，还惊魂未定。
我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事发突然，本来想折几枝柳条编个柳条帽子，谁成想遇到了主人，也就不敢停留了。
大龙埋怨大雷，跟着你去，怎么就遇到了大人？
大雷说，谁知道呢？是你们暴露了。我自己去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我说，我们一起去的时候，也没看见有人，怎么突然就有人喊？
大雷说，那就是大人藏在柳条地里，趴在地上等着我们呢！
我说，幸亏我们没进去太深，要是太深就被摁在那里了！
大龙说，不怕，大人都跑不过咱们，咱们一跑，他就不追了。坏了，我那一只鞋还在地里呢！
我们赶忙往回走，在村口偷着往外看，看到地里没人，才敢去拾鞋。湿湿的地里，麦苗很精神，大龙的一只鞋藏在麦苗了，我们找了把半天才找到。
我们的鞋都沾了两坨泥，在砖沿上蹭了半天。
后来，天气热了，大太阳毒辣了，柳条就长粗壮了。
大雷再次带我们去的时候，我们还是伏在矮矮的坡上，看看柳条地里，密不透风，看不出两米远。地里除了风吹柳条的“飒飒”声音，还有虫子叫的声音，别的声音都没有。
我们不敢小声说话，直接进去，蹲下就折，柳条皮有韧性，需要使劲儿拽，拽不断，就顺着柳条皮往上扯，直到把柳条皮扯断。于是，我们折过柳条的地方就留下了一些柳条皮。而我们手里的柳条被扯去了皮，露出惨白的枝干，有手指粗细。我们并不用来编帽子，而是勒去叶子，当长鞭子甩，还要互相打斗。
种柳条的主人要用柳条编筐编篓，柳条正好长到那个程度的时候，他们就拿着镰刀收割了。就像割麦子一样，把手指粗的柳条们都割断，扔到车上拉走。
我们趁他们还没有收割的时候下手了，却只折了几根，还弄得不是很利索。
柳条粗了，主人也就不看着了。不过，柳条地的正中偏西有一棵柳树，上面一个树洞。我们每次去折柳条，都要看看那个树洞，看里面有没有鸟雀。
除了每次失望，就是怕柳条上的柳蝎子了。我们称柳条上的毛毛虫为柳蝎子，那东西样子蠢笨，全身绒毛，看着吓人，还真能蜇人。被蛰的人皮肤红肿，不碰都疼。
大龙被柳蝎子蛰了一下，就不去了，我和大雷还是去，却从来没遇到过主人。
等柳条被收割了之后，我们又可以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到大柳树上歇着了。只是，我们不敢歇时间长了，以免遇到树丛之间藏着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