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04 10:06:58
薛姨妈带着儿女进京的理由有三:一是宝钗待选,二是探亲,三是打理生意。
待选是薛家一个漂亮的借口,是说给外人听的。虽然薛宝钗也符合“凡仕宦名家之女”的要求,但她一个商人家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商人的精明以及斤斤计较的市侩气,皇家怎么能选这样的女儿做陪侍呢?
一是自己的儿子薛蟠犯了人命官司,虽然通过关系经贾雨村判了个“暴病身亡”,但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长期在金陵生活,薛蟠又是一个惹事的篓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再犯下什么事来,到时候就新账旧账一起算,那还能活命吗?所以进京是为了避祸。
二是女儿薛宝钗也渐渐大了,为了女儿的婚姻大事,进京是必须的。因为和尚送给她金锁的时候,说将来要和有玉的相配,而在薛姨妈的亲戚朋友圈里,只有贾府自己姐姐家的宝玉,有一块儿随生而来的玉。如果不进京,这事就没有希望。
况且,薛家的前景堪忧,没有父亲教养儿子薛蟠不争气,整天野马似的。而自己一个女人家,根本管不了。京城里有他亲舅王子腾和姨夫贾政,能帮着管管,有什么大事小事也有个依靠。为了家庭的命运也需要找一个靠山,而贾家目前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王子腾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江湖,舅舅管外甥是天经地义的,也是合情合理的。可王子腾偏偏在妹妹一家进京的时候,外调出京了。先是九省统制,不久改任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在离京之前是京营节度使,这个职务相当于现在守卫京城的军区司令,可是手握实权的。
为什么王子腾在这个时候离京?九省都检点不一定有京营节度使权力大,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要求?这个不得而知。但从故事的发展来看,更像是他为了躲避薛蟠,怕他的案子牵连到自己故意而为之。因为他知道,薛蟠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火上身了。自己离京之后,即便在薛蟠身上发生什么事,也和自己无关。
而这正中薛姨妈的下怀,住到贾家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因为只有住到贾府,她的女儿薛宝钗才有机会让贾府里的人知道薛宝钗有多优秀,也才能有更多机会接触那个有玉的贾宝玉,为实现“金玉良缘”打下良好的基础。所以,薛姨妈进京之后就直奔姐姐家而来。
薛姨妈和薛宝钗娘俩儿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实现“金玉良缘”。为此,薛姨妈和王夫人姊妹两个在聊天的时候,薛姨妈就把和尚的话告诉了王夫人。说者有意,听者有心。短视的王夫人根本不知道,薛家这辆破车已经深陷泥潭,急需一匹有力的马拉它一程。连王子腾都不愿意接手这个沉重的包袱,而王夫人却愿意收下这个烫手山芋。
作为当事人的薛宝钗,未必不明白这种婚姻的意义。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成器,靠哥哥来撑起薛家四面漏风的大厦,恐怕指望不上了。只有牺牲自己,靠婚姻的形式,将薛家这座将倾的大厦依靠在贾家这座大山旁,暂避风雨。
所以,实现“金玉良缘”,是薛宝钗进贾府的终极目标。为此,她极力把自己打扮成淑女形象,隐藏起自己少女的天真,把成熟、稳重的一面展示在大家面前。
这一招很有效,她的行为很快就获得了贾府上至贾母、王夫人,下到丫鬟婆子的一致好评。
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薛姨妈听说,忙笑道:“这话是老太太说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
她一方面要把自己包装成淑女形象,但另一方面,到了及笄之年的薛宝钗,青春的萌动如春潮澎湃,不可遏制,她有点迫不及待了。
因为摆在薛宝钗面前的事实是,林黛玉捷足先登了,薛宝钗要想后来居上,并且取林黛玉而代之,就得经常接触贾宝玉,想方设法获得贾宝玉的好感。
在第八回,当贾宝玉私自去梨香院探视薛宝钗的病的时候,她就开门见山地说要看宝玉的玉。一个和尚给了她一个金锁,说将来要和有玉的相配,所以“玉”成了薛宝钗婚姻里的魔咒。
现在贾宝玉就站在她的面前,于是迫不及待地提出要看玉。看似随意的一个要求,却是别有用心。因为她的丫鬟莺儿的表现匪夷所思。宝钗几次让她去给宝玉倒茶,她都没有去。而且还不时地插话。很显然,这不符合薛宝钗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处世原则。
宝玉到梨香院是贵客,倒茶是最基本的礼节。莺儿的举动,只能说明主仆二人在唱双簧,借丫鬟之口把金玉良缘的话说给宝玉。
如果丫鬟莺儿去倒茶了,有些该说的话,当事人薛宝钗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只有丫鬟,才能口无遮拦地把小姐的想法说出来。
如果宝玉长得像贾环一样猥琐,估计薛宝钗即便有“金玉良缘”之说,也不会很快就喜欢上了贾宝玉。偏偏贾宝玉长得粉团似的讨人喜欢,薛宝钗又是带着振兴家族使命的。她又比宝玉大那么几岁,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渐懂人事,对宝玉的感情像地下的岩浆,不可遏制。
第二十一回,史湘云来了,和黛玉住在一起。贾宝玉一大早就来到黛玉房间,丫鬟袭人找他洗漱,看到宝玉已经洗漱完了,只得回来。
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哪去了?”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清早跑到宝玉这里干什么?看后面她和袭人的对话,其实啥事没有,就是想多和宝玉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
“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
自己舍不得吃,把宝玉骗出来和几个清客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喝酒。
宝玉喝得醉醺醺的,前脚刚到家,薛宝钗后脚就跟来了。这大晚上人家喝多了要睡觉,你一个女孩家来人家家干什么?原来她是来表功的,宝玉吃的东西是她们家的。她是想告诉宝玉,自己家有好东西舍不得吃,都给宝玉留着。说白了,其实就是想讨好宝玉。
宝钗的这一行为惹怒了宝玉的丫鬟晴雯:
“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
同时还惹得林黛玉生气,因为宝玉是在林黛玉那里被骗走的,黛玉一直担心宝玉会被父亲训斥。好不容易等到宝玉回来了,想去问个明白。偏偏薛宝钗先进去了,黛玉再去敲门,丫鬟晴雯又没有听清楚是谁,就没有开门。黛玉越想越气,回到潇湘馆直坐到二更天才睡去。
第二十八回,端午节元妃赐的礼物,独宝钗和宝玉的一样,这让薛宝钗心里异常兴奋。因为她一直得不到贾母的认可,现在娘娘以这种方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心里一定像六月天吃冰激凌,浑身每个毛孔都畅快,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一向不爱佩戴首饰的薛宝钗,第二天就把元妃赐的红麝串戴在了胳膊上,先到王夫人屋里转了转,接着又到贾母的房间走走。
她这样做明显是向贾母示威,因为贾母一向反对“金玉良缘”。现在娘娘借赏赐礼物表明了态度,她希望贾母能转变态度,接受她做孙子媳妇。
贾母是什么人?她这点小伎俩能看不出来?于是在清虚观打醮的时候,故意拉上薛姨妈和薛宝钗,并在她们母女面前和张道士唱了一出双簧。
张道士当着贾母和贾府众女眷的面,给宝玉提亲,说:
“看见一位小姐,十五岁了,生得倒也好个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
贾母明确回绝张道士的提亲,说一个和尚说了,宝玉这孩子不宜早娶。看到没?也是和尚说的。贾母的意思就是你急我们不急。
遭到贾母回怼的薛宝钗心有不甘。第二天她哥哥薛蟠过生日,家里摆酒庆贺。按说,薛宝钗应该和母亲一起在家里招呼客人,可她借口怕热跑到贾母这里来了。
来干嘛?探听消息。因为她哥哥过生日在家里摆酒唱戏,贾母、凤姐、宝玉、黛玉都没有去,她要知道贾母她们在家里会说什么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同时,清虚观的事让她窝了一肚子的火。所以当宝玉说她像杨妃的话,惹得宝钗大怒。因为是在贾母的房间里,她不好发作,偏巧小丫鬟来找扇子,她就把怒气发泄在了丫鬟身上。
第三十四回,宝玉因和蒋玉菡来往,给贾政惹了麻烦,再加上贾环说宝玉奸婢未遂,被贾政暴打一顿。
紧接着薛宝钗就托着一个药瓶来了。“托”字用得太精彩了,充分体现了薛宝钗“非礼勿动”处世原则。即便有人看到了,因为是来送药的,谁也不会说闲话,而且还向看到的人表明自己对宝玉的关心。
到了怡红院,看到挨了打的贾宝玉,心疼得说了一句十分动情的话:
“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
这是薛宝钗少有的真情流露。自从来到贾府,她就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淑女形象,隐藏起自己的真心,不敢轻易流露真情,但这次实在是情动于衷而发于言了。
第三十六回,薛宝钗和林黛玉一块儿从王夫人处吃了西瓜出来,准备到惜春的藕香榭去。走到半道,黛玉不去了要回房洗澡。剩下薛宝钗一个人“顺脚”就来到了怡红院。当时正是午休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宝钗径直去了宝玉的卧室,见袭人正坐在宝玉的床边绣兜肚。
“顺脚”说明这条道走惯了,走熟了。“径直”说明丝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当时正是午休时间,你一个姑娘家,跑到正午睡的表弟房里,根本没有注意到“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就忘了“非礼勿动”的古训了呢?
袭人见宝钗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了。宝钗就拿起袭人刚做的活计,坐在宝玉的床边做起活来。
这个场景应该是薛宝钗梦寐以求的,她和袭人一样,渴望这一幕很久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天以妻子的身份坐在宝玉的床头给心爱的男人缝补衣服啊!
遗憾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宝玉说了一句梦话:
“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听了宝玉的梦话,宝钗“不觉怔了”。这可是贾宝玉的真心话,如果薛宝钗能意识到宝玉心里已经被林黛玉占满了,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位置,然后急流勇退,不再奢望“金玉良缘”,或许她的后半生也不至于独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