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纪晓岚等明清文人,在苦闷中放纵的幽默功力十分强大

2022-07-22 14:23:20


明清两代是一个幽默不起来的年代。


明清之际的文人,身上套这一副镣铐,头上悬着一把利剑,常处在一种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状态之中。


镣铐就是八股文模式的科举。这种制度导致士子除了应付考试的东西,不读其他书籍,弄得颠三倒四,稀里糊涂。


清人徐灵胎有一支道情散曲,专门描绘读书人热中功名的情景:

      读书人,最不济;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便道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日昏迷,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利剑则是文字狱,谈起明清的文字狱,中国的文人会不寒而栗。吕留良案、戴名世案、明史案连接不断,被株连的少则几十人、上百人,多至几万人。知识分子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大多不敢多言,甚至也不敢怒,埋头功名。功成名就后,或明哲保身,或随波逐流,或钻入故纸堆搞考据做学问,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牛在重压之下连喘气都来不及,还谈什么幽默?


不过,世事偏偏就这么好笑。


无论统治多么严密,缝隙总是有的,聪明达观的人总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手足戴了镣铐照样可以跳舞,头上悬着利剑仍然可以谈笑,在巨大的压力下,为了调节神经,人们照样可以制造一点幽默,只不过是更加黑色的幽默罢了。




明人之中以放浪形骸而闻名于史的,莫过于唐伯虎和祝枝山了。这两个人物大家肯定倍感亲切,因为他们在民间传说中太有名了。我也就不多介绍,这里只作一点补充,让大家看看他们是如何与封建礼教唱反调的。


像唐伯虎,自号六如居士,盖谓人生如幻、梦、泡、影、露、电,可见其游戏人间的情怀。当时宁王朱宸濠想罗致人才,以重金把唐伯虎请了过去,待遇十分的好,住了半年。唐伯虎见其所为多不法,知其后必反,遂佯狂以处。宁王差人来馈物,则裸形箕踞,以手弄其人道,讥诃使者,结果朱没有办法,把他遣归。



无独有偶,祝枝山也经常做这种裸形箕踞的举动。


有记载说:

      祝枝山尝夏日饮,大醉,纵笔挥毫,适当唐六如来访,枝山了了为顾。六如戏曰: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枝山答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相与大笑。




清人里幽默的文人介绍两个,一个是七品芝麻官郑板桥,一个是大学士纪昀。


板桥,何许人也?扬州一怪也。放着响当当的县太爷不做,偏要扯碎状元袍,脱却乌纱帽,成为落拓扬州一敝裘从此江南一梗顽,凭他的书画谋生。而且,他的书画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的标价是这么写的:

     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不如白银为妙。盖公之所送,未必即弟之所好也。若送现银则中心喜悦,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犹恐赖帐。年老神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也。又诗云:画竹多于卖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春风过耳边。


郑板桥进士出身,混迹官场,洞悉底里,所以他对官场中人趋炎附势、欺上压下的一套十分反感,所以他一有机会便要揶揄这种人。《古今笔记精华录》里记载:

   ……高宗宾天之年,郡侯某偶集绅缭殇其地,泊舟处,先生所坐埠也,舟人上下由之而先生不去。从者呵之,先生怒。郡侯召问之。则曰:江南狂儒也。郡侯曰:儒者必知礼,汝犯尊则无礼,儒固如是乎?先生曰:盍试之?郡侯给笔札而立俟焉。先生故为迟钝状,一字一顿良久,仅书字五,郡侯以为穷也,将责之。先生曰:勿,得之矣。书成,则成七绝一章。其词曰:苦苦苦苦苦连天,天上晏驾未经年。山川草木犹含泪,太山平山试画船。郡侯见诗则大惧,知为先生,殇之,坐而馈其金而寝其事。


皇帝归天,臣下不该有游乐活动,这也是。这位郡侯自己无臣子之礼,却要责郑板桥无尊卑之礼。郑板桥此举,颇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味道。


而纪昀其人,则是官场得意,仕途顺畅的大学士。作为乾隆的御用文人,一生最大的功绩是编纂《四库全书》,并亲自负责撰写总目提要,完成了一件称得上千秋伟业的大事。其次,他写下了《阅微草堂笔记》一书,成为两大清代文言小说中的一种。就此而言,清代没有一个文人可以和他匹敌。他出入内廷几十年,与乾隆皇帝及权臣和珅相处多年,能做到游刃有余、左右逢源,其为人之道可谓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里,他渊博的知识、随机应变的能力、幽默的谈吐肯定帮了他不少忙。



纪昀最为人熟知的一件事,就是他称乾隆皇帝为老头子的那则故事。


据记载:纪昀喜欢吃肉,人又黑又胖、怕热,夏天一来便汗流浃背。在南书房时,喜欢脱衣纳凉。乾隆知道了这件事,故意同他开玩笑,待纪昀同几位同僚赤身谈笑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纪昀近视眼,等到别人仓皇穿衣时,他才发现皇帝,已来不及穿衣服了。他伏在御座下,乾隆坐了二个小时还不去,也不讲话。纪昀热得吃不消了,探头出来问:老头子走了没有?乾隆与其他官员一起笑了起来。乾隆说:纪昀无礼,说出如此轻薄的语言,你讲出个道理则罢,讲不出道理则要杀你。纪昀说:万寿无疆谓之,顶天立地谓之,父天母地谓之’”乾隆听了以后很高兴。


正是纪昀这种敏捷的反应和出口成章的能力保证了他在那位最喜欢附庸风雅的乾隆皇帝面前的地位。在皇帝下江南期间,一次过江,乾隆见一渔船荡桨而来,就命纪昀咏诗,限诗中须嵌十个一字,纪昀立刻应声而起,诗云:一槁一橹一渔舟,一个梢头一钓钩。一拍一呼还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乾隆十分佩服。


不过说回来,纪昀的幽默离黑色便有些远了,或者干脆说他把自己也融入到黑色的东西里去了,反而让人看不到黑色。这好比把白布投进了黑色的染缸,你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白布了。而纪昀本人确实是善于幽默的,常常依仗自己的才情,调侃、捉弄别人。


不妨看他写的一首祝寿诗: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下儿子去做贼,偷得蟠桃寿母亲。这是出奇制胜。有个牛姓的表亲结婚,他赠一联:绣阁团栾同望月,香闺静好对弹琴。看似文雅,其实句句戏言,上句取犀牛望月,下句取对牛弹琴,其谑如此。


鲁迅先生就对纪昀十分赞赏,称他很有可以佩服的地方:生在乾隆间法纪森严的时代,竟敢借文章以攻击社会上不通的礼法、荒谬的习俗,以当时的眼光看去,是很有魄力的一个人。这主要是针对《阅微草堂笔记》而言的。



不过,到了此时,国人的幽默基本上都是躲躲藏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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