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女碰上古文男, 二,小说连载, 《爱个没完》

2022-07-19 12:32:11

插图设计:黄晓棱

谦谦君子
好学少女
文明感化
摄影: Steven Partiman

本文关键词
 
 

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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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海牙

摄影: T. Benschop

改名
从 ‘小王同志’  到  ’王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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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在我众多的朋友中,我从没为这个中文系的男生动过心,更别提动春心了。常言道,货比三家,他是第一家。但今天清晨,在初生的太阳红日射入我们宿舍窗户、把房间各个角落染成杏红色的时候,我对这个学古汉语的肃然起敬,虽说不是爱情,但伟大的易经教导我们说,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姥姥就是先结婚后恋爱(我姥爷属于先斩后奏),要不咱来个先敬后爱?
 
另外,我就不信邪。中文系男友一个鼻子两张嘴,错了,一个鼻子两只眼,俺也不是独眼龙呀。凭什么他能读懂古文,俺就不会呢?我决定吃完早饭后去我们英语系办公室打听一下,我们专业的选修课程里有没有古汉语,如果有,选这门功课能挣几个学分?即便一分不挣,本小姐也癞蛤蟆吃秤砣,铁了心了,非选古汉语当我的选修课不成。
 
同一天中午,学三食堂开门之前,我就像小偷踩点儿一样,在门口张望。没过半小时就把男友给望来了。我三步并两步,热情洋溢地朝他走去。他吓得不浅,左右环顾,没发现周围有别的比他帅的男生呀 - 四周全是女生。我说,看谁呢?就找你!他变得比我还热情洋溢。我向他要中文系的课表,他问干嘛,俺说恶补古汉语。他有朋从远方来不亦乐乎,重点在乐乎上,故露出两排玉米豆色泽和质地的牙齿,直到我们排队打完了米饭和有涮锅水之嫌的白菜汤,他嘴还没和上呢。
 
上课那天,我特意没穿新潮的针织连衣裙。我们北大英语系和西语系的女生像我们主攻的纸醉金迷腐朽糜烂西方国家的语言一样,被校友举手表决一致通过地誉为风流放荡的活广告。连我们系正襟危坐姿色艰苦朴素的同学也受连累,,照样遭外系女生所唾弃。据说外系男生一看到我们系的腐朽活广告路过,就像保卫边疆的战士看到前来慰问的文工团女演员一样,齐刷刷地集体向她们方向转头,排长把刺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视死如归,坚决不回头。
 
那天我穿着一件形如麻袋的老式衣裤,顺着阶梯教室的台阶,满世界找我那个男友。结果在前面第一排看到了他。他提起书包,示意让我坐在他占的椅子上。我说后面有的是空位,干嘛非坐在老师眼皮底下? 开小差不方便。再说我也不近视,在哪儿都看得清黑板字。他脸一下红将起来,让我小声点。我回头一看,他们班女同学就坐在后排, 目睹她们恨不得把我剁碎喂算了神情,我恍然大悟,不敢吱声, 乖乖地坐在第一排,离她们越远越安全。
 
国人都说学外语难,但他们是没上过古汉语课。如果哀家一个字一个字地聆听老师的教诲,不觉得生疏,但那些字连成串后,俺就腾云驾雾、云里雾里。他老人家不是在朗诵天书吧?没辙,我只好靠看男友的笔记揣摩老师大概齐在讲啥。岁月如梭就岁月如梭吧,古人非管它叫看白马过隙。我同男友耳语道,白马跟梭,是不是有点驴唇不对马嘴?他小声答曰,你要是从门缝里看白马驰骋而过,就知道此比喻之精辟了。我进一步跟他咬耳朵说, 此话怎讲?他说,白马嗖的一下,风驰电掣过门缝呗。我拍腿叫绝,这个比喻太棒了。顷刻间,我一头陷入古文的情网。
 
为了感谢男友给我解释白马过隙的含义,我趁老师在上面朗读天书的功夫,在下面开起小差来,我第一次正眼看了一下男友。原来他身穿一件蓝制服,领子油光可鉴。头发东倒西歪的,可能好久没光顾澡堂子,都打绺了。裤子像捕鱼的,裤脚吊得老高。唯一符合时尚杂志最高指示的是他脚上的时髦大盖鞋, 可惜尘土有一指厚,上面都能撰写甲骨文了。俗话说,爱屋及乌。鉴于我染上了古文情结,不妨试试捎带脚地喜欢上善良博学的古汉语男友。可我无论怎样臆想他多有男人味,我的心都像死猪,开水怎么烫也不没有反应。可见我多没良心,不懂得感恩戴德,不是只好鸟 - 自我批评的精神我还是有滴。
 
从 ‘水水’ 到 ‘若水’
下课铃响了。大家像躲洪水一样往教室门口涌,生怕被浪头赶上英年早逝了。我坐在一排的缺点浮出水面。尽管我想乖乖地坐在位子上,旁边的人也饶不过我。他们挤来挤去蹭来蹭去的,我不加入洪水猛兽的行列都不行。
 
水水!我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虽然我都快被挤成彩色相片了,还是高兴得找不着北。自从盘古开天地,我这个男友第一次不叫我小王同志, 终于叫我水水了。 他可笑不起来,原本地瓜形的脸庞骤然变成四方形,棱角锐利得可以切玻璃。别乱跑,你过来!他的低吼证实了我的第六感觉,周围的人不光忙着往外涌,也在浑水摸鱼。无奈,只好任凭男友用双臂从背后护着我,就这样, 我一脚高一脚低、时而干脆两脚被架空地往门口挪,对不住,应该说往门口涌。
 
当我们俩已经站在第二教学楼前枯黄的草坪上时,他还在生我的气呢。 一个劲的怪我不等他跟上我就随着人流涌, 我怎么解释自己迫不得已力不从心,他也不原谅我。看他那义愤填膺的样子,我突然从死猪被激成活猪了: 居然对他有点感觉了。这不是男人味还是什么?他该训我的也训完了,气也消了,便指了指我的头发说,乱了,让我自己用手理一理。
 
我属煮熟的鸭子的,嘴硬,不好意思感谢他驱除浑水摸鱼的手,只好选下策,讨好他。我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有幸被您古汉语大人称为水水, 不叫我小王同志了?他抬起手又放下,提完左脚又提右脚,发明手足无策一词的祖先兴许是从这一场景中得到灵感的。男友支吾道,我说那个什么,要不我给你起个字?古代文人都除了名以外还有字, 或者雅号。
 
我惊呼,你这么快就变卦了?又叫我那个什么了!他曰,我给你起个字吧:若水,你意下如何?我说,水水这名字招你哪儿了?他做为难状后说,从宋代起,双字的名字跟风尘女子结有不解之缘。我说,有啥不解的?不就是文人骚士叫着叫着这种名字就了吗?
 
他像被雷劈了似的,差点壮烈牺牲, 为国捐躯。可他没等缓过神来就赶紧左右张望,生怕他从阶梯教室出来的同班同学听到我礼崩乐坏之言。一股胜利的喜悦在我这炎黄不肖子孙的心中油然而起。我臆想到,眼前的古文男就是孔圣人,俺一语惊人,把他老人家从孔庙里吓将出来。

你你们英语系的女生还还真名不虚传... 口口无遮掩,男友开始结巴了。 Chatterley’s Lover中的一个细节,将错就错干脆他吓背过气去算了,但看在他刚才护航我出教室的份上,我生了怜悯心,故对他说,你所说的双字名字不就是苏州名妓吗?苏小小,李师师,陈圆圆。别忘了她们是朝廷的内参,诗人的下酒菜,文人雅士想入非非的曲径通幽。
 
男友看着我, 大概他在想,这岂止是如雷贯耳!他心中的淑女一瞬间变成叉着腰骂骂咧咧卖鱼的市井妇人,看这架势,估计他且得受用一阵才能恢复元气。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了英语专业。你看人家西方人多爽,有啥说啥,想干啥干啥。不像中国古代士大夫那样,给幽门起个花儿的名字,给藏污纳垢的建筑赏个香呀月呀亭呀榭呀的美称,误导祖国花朵。孩子要是问,妈妈,菊花何时开?爸爸,放暑假您能带我到留香阁一游吗?做父母的咋回答?还不如像英国人那样,指名道姓,后门就是后门,咋美化也成不了正阳门,brothel 就是brothel, 小孩不用瞎问,禁区, 贤人免进。
 
就这样,一番雅与俗、文与野的较量之后,粗俗无知的我赢了,成功地捍卫了我的合法名字水水,饱读诗书的翩翩君子古文男输了,从今以后他不得不叫我苏小小,错了,王水水, 而不是他给我封的小王同志或给我起的若水。


 

王露露,中荷双语作家,《世界知识》《世界博览》专栏作家,欧中友好协会顾问。出版了十四部中长篇荷兰文小说。如今她几乎每天都在微信公众平台 ‘小猫儿苏黎’上与大家分享她近三十年来在荷兰和比利时等欧洲国家的见闻和她的文学新作。以文会友,其乐融融, 欢迎关注。露露期待通过文字与您相见恨晚!www.luluwang.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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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露露, 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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