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3 06:04:30
撰文：袁斯来、樊夏
编辑：赵茜
“酸，动画圈看《大圣归来》很酸的。内心酸。”北京铁皮青蛙创意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于胜军在自己的工作室中这么坦然说道。作为动画同行，同时也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美影厂）外聘《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的导演，于胜军早早地看了田晓鹏导演的《大圣归来》。谁都没料到这部改编自《西游记》、讲述一个回家故事的国产3D动画电影会在暑期档中意外走红，自7月10日上映18天，票房突破人民币6.71亿元，成为内地影史上票房最高的动画片。跟电影中的超级英雄孙悟空一样，《大圣归来》的制作团队也无一例外地成为动画英雄，备受关注。“我们这些人一直憋在一个山洞里，突然间大圣捅了一个洞，大家都见到光了。”其美术总监齐帅在跟观众分享创作之路时说。
《我是狼》讲述的是一只在兔窝里长大，从小笃信自己是兔子的狼小白的故事
于胜军曾在2014年凭借手绘动画电影《我是狼》得到天马杯最佳导演奖，但这一回他的压力确实不小。8月7日，他的作品《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将紧接《大圣归来》在全国各大院线上映。尤其是美影厂还将之视为自2009年上映的《马兰花》之后，6年内的第一部全新原创动画长片。在美影厂发布的一支预告片中：葫芦藤上不只结葫芦娃，还能蹦出个“新兄弟”黑猫警长；阿凡提骑着小毛驴，脚下宝箱里跳出黑猫警长；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毫毛一吹，变出5只黑猫警长。美影厂经典动画片里那些耳熟能详的角色几乎倾巢而出为他们的兄弟黑猫警长打起了广告。
《大圣归来》的成功挠得于胜军心里痒痒的。2012年接任美影厂厂长的钱建平也是。1964年，美影厂也曾以一部《大闹天宫》摘得伦敦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成就了中国动画经典。此后20余年，美影厂连续创作了《哪吒闹海》《阿凡提》《天书奇谭》《三毛流浪记》等影片和经典形象，创造了水墨、剪纸、二维手绘动画、木偶、折纸等中国特色的动画技法，被誉为动画界的“中国学派”。曾几何时，人们一说起动画片中的孙悟空，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这位身穿鹅黄色上衣，腰束虎皮短裙，大红裤子，足蹬黑靴，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翠绿的围巾，威风凛凛的美影版英雄。
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于今年7月10日上映，如今票房已超过8亿
2014年，美影厂从上海万航渡路618号搬到了漕溪北路595号上海电影博物馆中。这是电影界相当大的殊荣。乘电梯到2层，一间透明的玻璃屋子就是美影厂生产技术部的一部分，观众参观时还能隔着玻璃看到动画师在电脑屏幕上画图。工作室旁，是《大闹天宫》50周年纪念展览；3层“动画长廊”正在放映《小蝌蚪找妈妈》，齐白石笔下的青蛙、小蝌蚪、小虾在地上游弋，这是美影厂引以为傲的独家水墨动画。展览墙上，拉毛剪纸动画《猴子捞月》的截图中，一只只毛茸茸的小猴子毫发毕现。
不过，在过去的10年中，由于缺乏成功的作品，美影厂能够引起的讨论与日俱减。即便有所尝试，这些尝试也都反响平平。比如，从2006年开始，它先后推出了讲述沉香寻母的木偶动画《西岳奇童》、、电影版《葫芦兄弟》、根据同名儿童话剧改编的讲述神奇花朵神话的《马兰花》、电影版《黑猫警长》以及《大闹天宫3D》。在6部电影中，除了《勇士》和《马兰花》是全新原创，其他4部均为原动画片的剪辑版或2D转3D版本，观众们毫不留情地戏称为“炒冷饭”。
全新改编制作的《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是否能够成功？谁都说不好。但美影厂太希望成功了。中国动画圈的集体失语已经成为这些年动画从业者们面临的常态，哪怕是稍微取得一些成功，他们描述背后的艰难与心酸时也只会令其显得更加小众和艺术。不过，美影厂却是其中已经被公认了的艺术家。
《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自8月7日公映以来，票房持续走高，首周票房近4000万
“其实在2010年之后，美影厂就立刻筹划创作一部全新的黑猫警长电影了。”钱建平说。此前，他是上海电影集团创作策划部主任，并曾经在上影集团旗下的上海东方电影发行公司担任总经理一职。他希望通过商业手段盘活美影厂那一仓库蒙尘的经典。2014年7月14日，美影厂在第十届中国国际动漫游戏博览会上宣布了一项为期3年的“复兴计划”：自2015年起，《黑猫警长》《大闹天宫》等经典动画中的主要动漫形象将通过新故事和再加工重返大银幕。“希望把黑猫警长打造成中国少有的与时俱进的超级英雄。”于胜军说。“第一步还是要把片子拍好。”钱建平则如此描述他的复兴计划。
复兴计划的第一部片子选择《黑猫警长》并非偶然。1984年，美影厂导演戴铁郎根据作家褚志祥的小说，担纲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系列动画片《黑猫警长》。“它的题材非常新鲜，剧情很突破，那个时候大家都没见过这样的。”钱建平说。从1984年到1987年，美影厂一共出品了5集《黑猫警长》系列动画片，每集时长20分钟，都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在当时美影厂擅长的传统和爱国题材中，《黑猫警长》创新性地使用侦探破案的故事去拍科普教育片，“如果讲一个科普故事可能不是太吸引人，但我们把它变成破案的话就很新颖了。”影片导演之一的范马迪在参加湖南卫视综艺节目《天天向上》时介绍。“黑猫警长之父”戴铁郎曾是美影厂经典的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和《牧笛》的动画设计，范马迪则在《三个和尚》《哪吒闹海》和《天书奇谭》中担任动作设计，经他们联手，画笔下的黑猫警长性格鲜明，思考问题时会皱着眉头捻须，或者托腮转动圆溜溜的眼睛。黑猫警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直到今天，只要《啊哈！黑猫警长》的主题曲一响起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马上就能跟着唱“眼睛瞪得像铜铃……”。
根据百度指数，葫芦娃、黑猫警长和舒克贝塔一直是美影厂搜索量排名前三的动画形象，其中黑猫警长在最近两年的百度指数为1万左右，“《我是狼》哪有那么多人知道？”于胜军问。“黑猫警长这个形象是我们美影厂所有动画形象中最现代的一个，也是最好编故事的一个。它什么故事都能编，奇幻、童话、反恐、灾难。”《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的执行制片人、美影厂策划创意部副主任朱勤则如此解释他们的选择。
葫芦娃、黑猫警长、舒克贝塔一直是美影厂搜索量排名前三的动画形象
虽然有这样的市场考量，但《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一开始的拍摄并不顺利。这不仅是一次动画的制作，也是美影厂改革的开始。2010年《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正式立项的时候，沿用传统的内部创作模式，导演由姚光华和施屹担任，姚光华已经退休，曾是《马兰花》的导演。“两位都是美影厂的导演，一个有经验，一个有想法，合作效果会不错。”朱勤解释道。然而，2014年9月，《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样片在集团内进行了小型试映后，领导班子做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推翻重来。其中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首次尝试从外部聘请一名导演。
美影厂原厂长、《宝莲灯》导演常光希推荐了于胜军。在一次上海艺术学校的《我是狼》看片会后，他觉得于胜军在传统和动画方面的尝试跟美影厂相符，而且，于胜军还学过国画，同时拥有美术心理学的背景。虽然要在一年时间内做一部动画电影，还要超过之前4年的创作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于胜军无法拒绝和美影厂合作的诱惑。正式接手后，他和90后编剧李彧立刻投入新剧本撰写。从故事情节设定到动画形象的设计，每个细节都需要重新议定。美影厂的策划创意部也参与了创作前期的头脑风暴，生产技术部则参与了中后期的制作和剪辑。
31年前《黑猫警长》诞生的时代，动画片还采取在塑料制成的透明赛璐珞片上绘制，然后用摄像机连帧拍摄的方式制作，“其实比较粗糙，难免缺少精致细节。”于胜军说。新版黑猫警长跟旧版大体一致，但经过了许多细致化处理。“服装、五官，都绘制得更细致，人物也显得更精神了。”朱勤说。
这一次，《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专门锁定10岁以下的儿童观众和怀旧的成年人，“按好莱坞合家欢的模式拍摄”，于胜军说。除了英雄黑猫警长和反派“一只耳”外，剧本中还增添了两个主要角色。大反派猩猩“大猿博士”和黑猫警长的小粉丝小猪牟三嘟。与刚刚亮相、立体炫酷的新版齐天大圣相比，同为动画老英雄的黑猫警长此次则仍以保守的二维形象亮相。“我们也有过争议，但三维动画不是美影厂擅长的。所以黑猫警长还是主要采用手绘二维制作，部分环境使用三维渲染。”朱勤说。于胜军有另一看法：“小孩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只是没有好的2D动画片。”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院长孙立军则认为“去电影院看动画片这种精神消费产品才刚刚开始，动画在传统中国观众的认知上，依然抹不去哄孩子和免费”。换句话说，与其跟好莱坞动画片竞争，真正制作出瞄准孩子的动画电影倒也许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黑猫警长》动画片
开发过网络游戏《征途》手机版游戏的公司巨人移动买下了黑猫警长的形象授权，开发同名手机游戏。他们的玩家都是80后、90后的年轻人。“黑猫警长是我们买下的第一个国产动漫IP。老IP嘛，首先知名程度肯定没问题。”巨人移动商务总监张思远说，“大家听说黑猫警长做成手游，会感兴趣下载下来看看。这种吸引力对我们来讲已经足够了。”截至8月7日，在5253手机游戏网，《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安卓版游戏下载量已有129万余次，在同类动作类网游中排名32。
钱建平思考更多的却是借助“复兴计划”推动美影厂的改制和人员结构调整。“改革开放以后，整个中国的电影产业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需要重视市场。我们这种传统的制片厂的体制却没有大的变动，这对我们来说是个课题。”钱建平说，“美影厂接下来要建立以制片人为中心创作的制度。它分工比较明确，一个项目可能交给一个团队推进。”在他看来，美影厂必须和自己如今的竞争者、那些独立的动画创作团队一样充满活力，并且能够同样灵活地吸纳各路投资，才足以应对挑战。
“从前美影厂的辉煌是举国之力造就的，但现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了。持久发展需要后续开发和完整的顶层设计，他们必须对战略有规划，”孙立军说，“仅仅是翻拍，在顶层设计上缺乏思考和定位，即使成功也是偶然的，不成功是必然的。”
在复兴自己经典动画形象的同时，美影厂也在尝试复兴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技术。“我们正在尝试将水墨动画和电脑技术结合。”钱建平说。水墨动画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美影厂第一任厂长、动画大师特伟和国画大师李可染都参与研制。目前该项目由常光希领导。它的制作复杂烦琐，成本高昂，迄今美影厂只制作了以《小蝌蚪找妈妈》为代表的4部短片，最长不超过20分钟。“如果能够成功结合电脑技术，它就有制作长片的可能。”钱建平说。但技术攻克需要时间，且结果未知，他不愿多谈。
在他看来，美影厂当务之急仍然是重新回到公众视线，刷新存在感。这只被寄予厚望的黑猫警长能否开好美影厂复兴的第一枪，终究还要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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