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洪小说和英雄们在一起(一)

2022-06-17 07:36:28

封面题图/陈静宇


今天,阿乐要分享的,是关于抗洪的故事,一部荡气回肠的军旅纪实小说。三年前,阿乐还是文学社社长,承蒙学校老前辈看得起,将一部未出版的小说赠予阿乐。很遗憾,后来在时光流转中没能刊载完。

未来的这三天,阿乐将这部6万余字的小说,在繁星升起入夜时分深情连载推出。希望大家能够每天睡前用20分钟时间,和阿乐一起走进那些年关于英雄们的故事。《和英雄们在一起》,不仅是为了时隔三年完成对老前辈的承诺,对这些真情饱满的文字和荡气回肠的故事能做到的最大尊重,更想送给那些战斗在抗洪一线的暑期实习学弟们、初赴岗位就奔赴一线的新排长们,还有所有所有的英雄们!
由于未能联系到老前辈,就此作者予以佚名。英雄们的故事总是如此的相同,而我们唯有默默聆听,默默祝福。
引子
1999年夏天我毕业留校,毕业3天后接总部通知,和几名同学被安排到基层部队挂职锻炼。1998年大抗洪的时候,从电视里看到军队和武警英勇奋战的画面,豪情激荡,热血沸腾,总遗憾自己没能参加。时隔一年后,挂职时遇到了洪水,参加了所在支队的抗洪突击队,亲身体验和切身感受颇深。这次洪水属于内涝,连日暴雨,长江边上几十个大小湖泊水溢如煮,江堤虽未决口,也是一片泽国。这段经历,改变了我的部分观念和认识,也改变了惯常看事物的角度,成为可贵的精神财富。2004年暑假,我决定把这段经历以纪实文学的形式记录下来,那时刚刚过去五年,有些鲜活的形象不时跃入脑海,有些清晰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抗洪时感染的血吸虫也在体内蠢蠢欲动。但是写到一半的时候,想起昔人往事很难受,不是感动或者痛苦,而是胸闷和心悸,再也写不下去了。或许因为过于感性,或许因为有些矫情,或许因为不够豁达,没写完也就没投稿,故而未曾发表。2013年应大学文学社之约,将此文赠与社长阿乐,欲将此文发表在团刊之上,原本想花点时间续写完成,却发现那段记忆经过时间的过滤,已经被概念化和抽象化了。只记得一些人,只记得一些画面,只记得一些片段,根本连不起一个个故事了,那干脆就保持原样吧,不再做狗尾续貂之徒劳。通读了一遍全文,九年前的文笔难免稚嫩,思维也难免狭隘,如果要我现在写它,绝对会更加成熟旷达,但也绝对会失去一些精彩和闪光。需要特别说明的有两点:一是写作时想投稿军内文学刊物,所以采取了纪实文学的体材,隐去了真实的地名和人名,地名采取通意的假名,人名按照出场顺序,依“百家姓”的顺序取了化名;二是把一起去挂职的三名同学恢复了原名,分别是马广军、李庆园和,同志2012年因公病故,特在此表达深深的悼念。
赶巧不巧
小雨中,我把箱子、背包卸在江滨支队大门口,哨兵看见,冲着传达室大喊:“小赵,小赵,出来接人。”
一个战士从传达室跑出来,给我敬个军礼,背上背包,提起箱子,笑问道:?”
我抢过他手里的箱子,“不是。”
看见我进来,,从办公桌后伸出了手跟我握了一下,“欢迎欢迎,马营,昨天刚接到总队通知,今天你就来了,真快呀,哈哈哈!” 钱主任的笑声很爽朗。
“我前天到的总队,昨天研究让我来江滨支队挂职。”
“是呀,根据总部电报安排,要把你们几个安排到艰苦地方嘛,我们这里够偏嘛,哈哈哈!”
“不是呀,我看江滨城市环境很好,市容也不错。”
“南方嘛,湿润,近几年建设力度也大。所以我们依据电报精神,准备把你安排到我们的机动中队,是个全训单位,比较艰苦,也能锻炼人。”
和钱主任聊了一会儿,他让干部股、组织股、财务股分别收了我的三个关系,我就准备动身了,询问坐车的地点和行走的路线。钱主任拦阻说:“不急不急,三点半我们也要去机动中队,到时候一块儿走。”说完抬手看看表,“中午饭吃了没有?”
我不愿意给他添麻烦:“吃过了,刚才下车时候吃的。”
在休息室喝了几杯水看了一会儿电视,听见外面响起集合的哨音,我趴在窗口观瞧,支队的干部都在楼下集合了,排着队登大轿子车。一会儿进来两个战士,帮我把行李拎到大轿子车上,我坐在钱主任旁边。车上的干部们议论纷纷,都以为我是新分来的总队指挥学校毕业生,那几个曾去主任房间拿我关系的股长给周围人做着解释。大家听说我是总部安排来挂职锻炼的,于是都用猜测的眼神看着我。
下了车,我置身于一个依山而建的大院子,建筑以大门和主干道为中轴线,几排二层小楼从坡顶到坡底排列,干部股孙股长招呼两个战士搬运我的行李,于是我就随着人群朝坡下走去,看房子不像只是一个中队的规模。孙股长边走边给我介绍:“刚进大门这三排房子是教导大队,过了上面篮球场,半坡这一排是一大队队部,管着市区几个中队和机动中队,最底下那三排房子是机动中队,下面那个篮球场再朝下,沟里是菜地和靶场还有鱼池。”
我走完了坡道,看见底下篮球场里边上百个战士排列整齐,清一色穿着雨衣,背包上架着凉席,用彩条布包裹着背在肩上,在风雨中凝固成了雕塑。孙股长继续介绍:“这是支队抗洪突击队,以机动中队为主,抽调了一部分其他中队的战士,今天下午出发,我们都是来送行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九八大抗洪英勇无畏的场面映照于我的脑海,人民军队无私奉献的精神鼓动着我的心脏,眼前的景象让我豪情激荡。我有些冲动的问:“孙股长,我能去吗?”
孙股长笑了笑:“主任,马营想今天跟着去。”
钱主任一愣:“什么,不行,刚来,休息。”
我刚解释了一句,一个车队从坡上驶下来,队列指挥员马上整理队伍,我赶紧随着口令动作,闭上了嘴巴。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上校,穿着夏常服,第二辆车上下来个便装官员,第三辆车上下来一个着迷彩服的中校,后面的车上又下来许多陪同人员和一些记者。孙股长给我小声介绍:“上校是咱们支队的李政委,中校是周支队长,那个穿西服的是江滨市吴书记,代表市委市府来送行的。”
我点点头:“穿迷彩服的是要上前线的,穿常服的都是留守的,支队长要上前线。”
孙股长笑笑:“着,支队长是抗洪突击队队长,咱们和你一个车来的,都是留守人员,支队机关那些上一线的,都在队伍里站着呢,那个报告的人,就是郑参谋长……”
郑参谋长下达长的立正口令后,转身敬礼,李政委张手示意给吴书记报告,吴书记马上举手一个标准的回礼。郑参谋长斩钉截铁喊道:“书记同志,江滨支队抗洪突击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孙股长像体育解说员一样,总能及时解除我的疑惑:“吴书记是咱们上一任的支队长,去年年底才转业,动作还是那么标准,周支队长去年是参谋长呢,上任也不到一年。”
吴书记出口成章,发表了让人血热如烧的讲话,最后他问队伍:“战胜这次洪水,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斩钉截铁的呼号响彻山谷。
一声令下,队伍急而不乱,登上了四辆军卡,一辆白色切诺基前导,浩荡着驶出大院。
空荡荡的篮球场就剩下我们几十个留守人员,钱主任把我介绍给李政委,他拍拍我的肩膀,大声喊过来一个白净微胖的上尉。“小王,这是来挂职的马营,你要多关心,好小伙子,刚来就想上抗洪一线,小马,你也要好好配合王指的工作,留守工作和抗洪一样重要,你们缺个副中队长,我看就让他任副中队长吧。”
王指导员笑笑地伸出手:“欢迎,欢迎。”
赶巧不巧
小雨中,我把箱子、背包卸在江滨支队大门口,哨兵看见,冲着传达室大喊:“小赵,小赵,出来接人。”
一个战士从传达室跑出来,给我敬个军礼,背上背包,提起箱子,笑问道:?”
我抢过他手里的箱子,“不是。”
看见我进来,,从办公桌后伸出了手跟我握了一下,“欢迎欢迎,马营,昨天刚接到总队通知,今天你就来了,真快呀,哈哈哈!” 钱主任的笑声很爽朗。
“我前天到的总队,昨天研究让我来江滨支队挂职。”
“是呀,根据总部电报安排,要把你们几个安排到艰苦地方嘛,我们这里够偏嘛,哈哈哈!”
“不是呀,我看江滨城市环境很好,市容也不错。”
“南方嘛,湿润,近几年建设力度也大。所以我们依据电报精神,准备把你安排到我们的机动中队,是个全训单位,比较艰苦,也能锻炼人。”
和钱主任聊了一会儿,他让干部股、组织股、财务股分别收了我的三个关系,我就准备动身了,询问坐车的地点和行走的路线。钱主任拦阻说:“不急不急,三点半我们也要去机动中队,到时候一块儿走。”说完抬手看看表,“中午饭吃了没有?”
我不愿意给他添麻烦:“吃过了,刚才下车时候吃的。”
在休息室喝了几杯水看了一会儿电视,听见外面响起集合的哨音,我趴在窗口观瞧,支队的干部都在楼下集合了,排着队登大轿子车。一会儿进来两个战士,帮我把行李拎到大轿子车上,我坐在钱主任旁边。车上的干部们议论纷纷,都以为我是新分来的总队指挥学校毕业生,那几个曾去主任房间拿我关系的股长给周围人做着解释。大家听说我是总部安排来挂职锻炼的,于是都用猜测的眼神看着我。
下了车,我置身于一个依山而建的大院子,建筑以大门和主干道为中轴线,几排二层小楼从坡顶到坡底排列,干部股孙股长招呼两个战士搬运我的行李,于是我就随着人群朝坡下走去,看房子不像只是一个中队的规模。孙股长边走边给我介绍:“刚进大门这三排房子是教导大队,过了上面篮球场,半坡这一排是一大队队部,管着市区几个中队和机动中队,最底下那三排房子是机动中队,下面那个篮球场再朝下,沟里是菜地和靶场还有鱼池。”
我走完了坡道,看见底下篮球场里边上百个战士排列整齐,清一色穿着雨衣,背包上架着凉席,用彩条布包裹着背在肩上,在风雨中凝固成了雕塑。孙股长继续介绍:“这是支队抗洪突击队,以机动中队为主,抽调了一部分其他中队的战士,今天下午出发,我们都是来送行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九八大抗洪英勇无畏的场面映照于我的脑海,人民军队无私奉献的精神鼓动着我的心脏,眼前的景象让我豪情激荡。我有些冲动的问:“孙股长,我能去吗?”
孙股长笑了笑:“主任,马营想今天跟着去。”
钱主任一愣:“什么,不行,刚来,休息。”
我刚解释了一句,一个车队从坡上驶下来,队列指挥员马上整理队伍,我赶紧随着口令动作,闭上了嘴巴。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上校,穿着夏常服,第二辆车上下来个便装官员,第三辆车上下来一个着迷彩服的中校,后面的车上又下来许多陪同人员和一些记者。孙股长给我小声介绍:“上校是咱们支队的李政委,中校是周支队长,那个穿西服的是江滨市吴书记,代表市委市府来送行的。”
我点点头:“穿迷彩服的是要上前线的,穿常服的都是留守的,支队长要上前线。”
孙股长笑笑:“着,支队长是抗洪突击队队长,咱们和你一个车来的,都是留守人员,支队机关那些上一线的,都在队伍里站着呢,那个报告的人,就是郑参谋长……”
郑参谋长下达长的立正口令后,转身敬礼,李政委张手示意给吴书记报告,吴书记马上举手一个标准的回礼。郑参谋长斩钉截铁喊道:“书记同志,江滨支队抗洪突击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孙股长像体育解说员一样,总能及时解除我的疑惑:“吴书记是咱们上一任的支队长,去年年底才转业,动作还是那么标准,周支队长去年是参谋长呢,上任也不到一年。”
吴书记出口成章,发表了让人血热如烧的讲话,最后他问队伍:“战胜这次洪水,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斩钉截铁的呼号响彻山谷。
一声令下,队伍急而不乱,登上了四辆军卡,一辆白色切诺基前导,浩荡着驶出大院。
空荡荡的篮球场就剩下我们几十个留守人员,钱主任把我介绍给李政委,他拍拍我的肩膀,大声喊过来一个白净微胖的上尉。“小王,这是来挂职的马营,你要多关心,好小伙子,刚来就想上抗洪一线,小马,你也要好好配合王指的工作,留守工作和抗洪一样重要,你们缺个副中队长,我看就让他任副中队长吧。”
王指导员笑笑地伸出手:“欢迎,欢迎。”
留守七日
我搬进前任副中队长的宿舍居住,听介绍,中队长、两个排长和司务长都上了一线,大队上前线的是大队长、管理员和一个志愿兵军医,他11年兵龄,抵得上半个干部,教导大队就司务长、管理员上前线。留守干部中队就我和指导员,大队干部就教导员一个,教导大队有大队长和教导员,因为没有短训任务,所以也帮助我们进行日常管理。留守战士有三十来个,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所谓老,,因为今年的兵役制度改革肯定要离开部队的,支队照顾没有吸收他们进突击队;所谓弱,就是身体素质差的;所谓病,就是有些慢性病和近日有急性病发作的;所谓残,就是在训练中有些伤病的。
大队部、教导队部停了灶,都来我们中队开伙,经过干部们的积极介绍,我很快熟悉了中队的情况。
第三天上午,我在沙坑组织留守战士训练倒功配套动作,都做得像模像样,却没有一丝实战价值,于是我又是示范又是讲解,稍有好转,攻击者变得凶狠异常,被攻击者也是痛苦异常,更像武侠片中配合得天衣无缝,这让我恼火,于是我把他们集合起来进行训斥,反复强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大家都在默听,却没有进入大脑的意思。王指导员正端着一个大茶缸坐在中队部小楼的台阶上喝茶,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看见大家对我不太服气,摆摆手让我停下,然后他站在了队伍前面。
“××××××!”他的开场白很粗俗,后面的话里也夹杂着很多脏话,但是战士们听了后马上精神为之一震,比起听我的“理论性劝导”有效十倍,骂到最后,我以为王指导员会以一句“继续训练”结束,谁知他大声喊:“上午的训练到此结束,下面是菜地劳动,把所有的菜都用粪水浇一遍,完了老子检查,哪个王八蛋完成不了任务,就他妈的不要吃饭,解散!”
我和王指坐回队部台阶,战士们开始在厕所、猪圈和菜地之间穿梭,喝完一杯茶,我说:“指导员,我去菜地看看。”
“不忙,聊聊。”王指扔过来一根烟,“马队副,你可能认为这些留守的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家伙,是不是?”
我的确有这个念头,但他也是留守人员,看看他的眼睛说:“没有没有。”
“实际前天接到任务时,他们每个人都是积极踊跃地报名,最后是我们和支队商量才没让他们上去的,有些人的身体确实受不了,,在部队也没有多少日子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马队副,你看我身体如何?”
我看看他白胖的样子:“很好呀。”
“好个×。”王指喝了一口茶,“血吸虫已经把肝管都堵死了,天天拉肚子,从中队到教导队上个坡都要坐下歇一会儿。”
“是吗?”我很惊奇,“不是说都消灭了吗,不是说六十年代就消灭了血吸虫吗,还写了一首诗。”
“送瘟神,哪能那么容易。?以前,他们可是一人一担,现在两人抬一桶还要歇。留守这些人里,除了几个身体不争气的新兵,,还有四个月就要离开部队了,所以我们就照顾一下。今天上午的训练,实际也就是让他们消化一下早饭,要说训练水平,说实话,我看除了新兵都比你水平高,嘿嘿嘿。”
我有些惭愧:“血吸虫那么厉害吗?”
“厉害倒是厉害,不过你不怕它,它也就没有什么厉害的了。”说着他指指下面湖上的打鱼人,“你看他们天天和这水打交道,也没见谁怕成什么样子,要吃饭哪!不过你要格外注意,这下面的湖里和鱼池里的水,都是疫水,你千万不要去沾,一沾就惹上了。挂职完了你回到北方,你们那边又没有治疗条件,连检查条件都没有,那就有些麻烦。”
从此我有了一个顾忌,除了放心使用自来水外非常注意。我又发现一个奇怪现象,留守战士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一排的,不得不问王指,他这样解释。,都是三年兵,编三个班,没有排长,我亲自管理。这些兵都是我在教导大队新兵中队当中队长带出来的,用三个六年兵当班长,这次他们三个都上前线了。,可是我们中队的宝贝,也是支队的宝贝,、训练水平、管理能力都没得说。现在你来了,文化水平也高,这几天你和他们处得不错,我看,以后就是你兼一排长了。,要投入更多的感情,这是我的经验之谈。记住,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退伍了,适当可以宽松一些,他们也不会捅什么漏子。”
确实是这样,经过王指的解释,,尽量去了解他们,争取做个有心人,于是很快打成一片。比如每天借查铺的当口,给他们掖掖被子,这么一个小动作,,往往要坐起来,感激地叫一声“副队长”。
因为向往抗洪一线的铿锵生活,所以我和留守战士们聊的最多的就是抗洪,还有关心他们的病情,总的说来,他们都透露出一种思想——在这地方,穿上军装,害怕血吸虫是可耻的。
增援
简短截说,留守生活的第七日上午,毛重,这时间概念包括刚来那一天。天上还在落雨,李政委和钱主任来带着警务股冯股长到中队召开会议,同来的还有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人,据介绍是望湖县人武部部长老陈。
会议内容:我们的抗洪突击队现在望湖县的龙降湖地区抗洪,因为空军的一个突击队奉命调往千江县防汛,望湖县形势更加紧张,需要增援。
会议议题:商议组成一个抗洪增援小分队。
会议结果:各县区中队看守任务重,突击队抽了人,这次不再抽人,用机动中队留守人员三十一人组成增援分队,确定名单后由马副中队长带队开往防汛一线,由陈部长引导与大部队汇合,支队派大卡车一辆运送。
李政委最后看了看我:“马副队,这次任务很重呀,因为去的道路都被淹了,一路上可要小心。”
“坚决完成任务,老板!”因为大家平时都把支队长、政委昵称“老板”,把大队长叫“老大”,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大家都是哈哈大笑,陈部长接过话头:“老李放心吧,有我呢。”
会议结束后,把留守战士集合起来,李政委亲自讲了话,宣布了名单,解散后大家都去收拾行装,我也在房子收拾,有些收拾快的战士来给我帮忙,一年兵小褚也来了,在刚才宣布名单时没有他,他继续和两个一年兵留守。几天前的一个半夜我起来查哨,发现有人从二楼窗口撒尿,我把他提溜到我的房子批评,那就是小褚。小褚是二排的,二排就他一个留守,很瘦,比我高一点,大概是一米八三,体重却不到百斤,长相很清秀。那天晚上小褚被我批评哭了,承认自己懒惰,班里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他就站在窗台上解决了内急。我认为这不是真正原因,最后他说了实话,“排长,我真害怕呀,这些天就我一个人在二排楼上睡,我不敢下来去厕所,周围黑糊糊的山,山上公墓埋了几十万人,都是死人墓,有鬼呀!”
我本来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我怎么也不能去取笑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怕鬼,于是饶恕了他,而且替他保密,只是每晚上查哨时用手电在他的窗口晃一晃,这时他就会飞快地跑下来,然后我们就朝厕所走去。
小褚有些委屈:“马副队长,你说过的,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次就把我选上吧,我想要个好名声。”那次我教训他时讲过这句话,意思是说不要认为没有人看见就去违反道德规范,他给用到这里了。
“还有机会。”我坚决的拒绝了他的要求,不是不近人情,而是迫在眉睫,抗洪一线发生的事情不能预知,也许他真的会成为一个累赘。
老陈在前面带路
提前吃过午饭,我们的卡车就出发了,陈部长坐在驾驶室带路,安全起见,我坐在车厢最后。车朝北驶出江滨市没多远,就转而向西,半个多小时后,公路就被淹没在水里,只能根据路旁的树木前进,立在水里的行道树,合成一条格子,我们就在格子里划线。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浩荡的水势,那些复杂的地表,已经被水找成平面,有地域开阔的,更是一眼看不到边。风很大,浪很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因为下雨天色昏暗,于是很有些恐怖气氛。有时公路也能露出水面一小段,更加显示了水浪的威力,顺着风向,浪花一下子能跃过公路,跳到另一边的水里,有些水生动物被留在公路上挣扎,下一次浪来,又不见了。汽车穿过一些地势较高的集镇,公路两旁就停满了各种农用车辆,大到客货两用车小到平板车,上面都满满架着日用器具和粮食,车的旁边就是拖家带口的灾民,人声嘈杂,各具姿态。有时侯能看见一些兄弟部队的突击队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于是我们就在车上欢呼着打招呼,他们也用欢呼回应。
我的雄心壮志,很快就被这样的大水吹偏了,夹杂了恐惧、悲悯还有无助,的确是这样,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显得非常渺小。
卡车突然停下来,陈部长跑到后挡板前,为了压住水声冲我喊:“小马,前面这段路,我过来的时候,还没淹,现在看不见了,我记得露面上有几个大坑,怕车翻了,我去探路。”
我从车上跳下来,,我喊道:“让我去吧!”
老陈摆手:“不行,不行,路面状况你不熟,浪大,危险!”
,被老陈拒绝了,老陈劝他们上车他们不愿意,老陈着急的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军衔,把两杠三星的肩章朝大家晃了晃:“都听我的,上去,谁都不许下来,万一出了事情,谁都担不起责任!”
,过去折下来交给老陈做拐杖,老陈又进行规劝,但是战士们还非常踊跃。我看见战士们不愿意上车,就大声呵斥,没有效果,于是从老陈手里抢过树棍使劲在车胎上抽了两下。“都他妈的给我上车,谁不听话,我先把他废在这里!”
也许这个起了作用,战士们看看我喷火的眼睛,又和我不太熟捻,揣摩不来脾气,乖乖上了车。我转身给老陈说:“我个子高,就让我去吧?”
“胡说!”老陈有些生气,“这是开玩笑的事情吗?我去,驾驶室里有绳子,捆住我腰,另一头拴在车座脚上,你站在踏板上负责看好绳子,提醒我离汽车的远近,提醒驾驶员。”
于是我们又开动了,看着绳子那头脱得只剩裤头的老陈,精瘦但刚劲的身体,在风浪中左右摇晃但坚定向前。
水中的帽子
在水中走了几个小时,百无聊赖的战士们喝了很多瓶装水,于是隔一段找一个高一点的路段撒尿,成了例行公事。车一停下,我首先跳下来,可爱的是我站在哪个路边战士们也就站在哪边,在车尾沿着公路排开,除了司机、老陈在车头尿,除了没尿只是下来活动的几个战士,每次二十几个人一齐朝着水面放水,巍为壮观,用我的话说:“他妈的,洪水更加泛滥!”
放水也是稍事休息,让大家下来活动活动筋骨,每休息一次我就要询问一次老陈还有多远,老陈总说快了。望湖县在安徽省的边界,和湖北省接壤,一次次休息中天色越来越暗,但是前进之路似乎还没有尽头。
一次休息的时候,,把雨衣的连衣帽掀开,一股怪风,贴头的迷彩帽被风吹掉了,落在水里随着浪飘荡。大家都赶紧按住自己的帽子,小卫这时候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事情,他呼啦呼啦脱掉雨衣,还继续脱衣服,看样子要跳下去拣自己的帽子,我赶紧过去拦阻。
“你不要命了!”
“副队长,我帽子。”
“帽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会游泳,这水没问题。”
“那也不行,上车,帽子不要了。”
老陈听见我们聒噪跑过来,看了情形也着急上火:“上去,这还得了!”
小卫虽然不言语了,也停下了脱衣服的动作,但是那眼神有着可怕的火苗,似乎不拣回帽子就没法熄灭。这种眼神我在中队见过,那是来自湘西战士特有的眼神,也可以叫做匪气,执着、反抗、凶狠、拼命、不记后果、无法无天,我想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也有这种眼神,这种战士,只要你“收服”了他,却是一个顶三个的干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留守战士主要来自四个地方,来自山东的朴实厚道讲义气,来自福建的聪明圆滑,来自湖南的就是好勇斗狠,来自浙江的就是精明小气,还有少数安徽本地的,介于南北之间,既有北方人的吃苦耐劳又有南方人的工于心计。这些特点没有好坏之分,只要安心服役、乐于奉献,就是优良的品质,湘兵的战斗力排于几个地方之首,这就是曾国藩当年所说的“悍”吧。
上车后我把自己的迷彩帽给了小卫,小卫不要,说的话却让我一时语塞。“那顶帽子跟了我三年了,舍不得,抗洪突击队都有帽子,我没有,上面有帽徽,军人的标志,我像个什么,像个民工。”
会师
天黑透了,我们的卡车驶入河底镇一家梳棉厂,抗洪突击队最近两天的驻地,我设想了热烈的会师场面,谁知道跳下车来却只有中队蒋司务长和教导队沈司务长带着几个炊事班战士迎接我们。我报到那天,他们也在出发的队伍里站着,故而不认识。
“你就是马副队长吧?听指导员手机里讲过你。”他们很是热情,“终于到了,那咱们就开饭吧。”
我问:“大部队呢?”
“都在东边筑坝呢,吃了早饭出去还没有回来,你们吃过饭换他们回来,周老板安排的。”
一听刚来就有“仗打”,。饭很简单,咸辣萝卜干白米饭,米饭有些夹生,蒋司务长很有些歉意地给大家解释,“今天风大,烟有些回灌,雨也回灌了不少,火老烧不旺,温度不够,饭倒是熟了,就是有些硬。”
我说:“没什么,非常时期嘛!”实际大家都知道饭是夹生,硬米饭没有生米茬子味道的,但是战士们都吃得很香、很快。
吃过下车饭也就是晚饭,我们把背包朝一个车间地上一堆,拿了工具,在当地两个村民的带领下,朝东面的战线走去。这时候雨有些小了,地面非常虚烂,大家把铁锹都拄在手里以免滑倒,为了抄近道,其间我们穿过了很多庄稼地,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领略了南北田园风光的不同,最有特色的是一片片橘林,绿色的橘子挂满了枝头。走了一段,鞋子和小腿都湿透了,本来还遵循“黑泥白水瓷光路”前行的人们,这时都趟着积水走,图个麻利。
走了大概五六里,前面有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开着电灯,有些敞着大门坐在堂屋里吃饭,不时传来电视的嘈杂声,伴着稀疏的雨声,宁静得如同洪水根本就不存在一样。穿过村庄,前面田野里有刺眼的一串电灯架在两人高的地方,于风中摇弋,那就是我们的战线了。战士们提起铁锹,高声叫嚷着朝灯光奔去,战线上的人们听见我们的呼号,也一声声回应着。我们会师了!
突击队员们分布在近百米的战线上,热火朝天,三四个人一组,取土、装袋、运送、垒积,防洪堤已经生长成近千米长、一米高的白色长龙。我认识“周老板”,他不认识我,我做了自我介绍,周老板很是惊奇:“哎呀,怎么是你上来了,不是说小王来嘛,好,好,你们来了我们就更有干劲了。”然后他找了一个高一点的土堆大声喊:“同志们,我们的增援队伍来了,大家用一轮攻坚战表达欢迎,每个人先搞三十袋,再休息,好不好?”
“好!”回应山呼海啸。
我也想要加入劳动大军,周支队长留下了我,然后给一个参谋布置把所有干部召集过来开会。然后给我介绍:“湖在东面,水从东边来,前天在前面垒的堤已经被突破了,昨天垒的现在快要漫了,大概后半夜水就会到达这里,我们依托这道突出地面的水渠,一定要在今天晚上把水头拦在这里。”
说话的当口,干部们都到齐了,相貌堂堂的是郑参谋长,个子不高有些黑的是韩副支队长,有些文气的是杨副政委,还有很多支队干部,印象深刻的是作训股朱股长,我在留守时就经常听说他,他是中队前任中队长,,很干练。还有中队三个干部,个子不高、精瘦、胡子巴茬的是秦队长,二排长尤排,三排长许排。经过商议,大部队回去吃饭,稍做休息,连来带去两个半小时,我们增援队继续干,在这期间保证正在作业的这一段堤坝抬升四十厘米。
我看看长度,我自信的说:“就这一截子,我觉得我们能抬高一米,我们是生力军,干劲正强着呢。”
周支队长看看我:“四十公分,我就满足了,我们干了一天,进度我知道。”
我降了一些:“那就八十公分吧。”
“可要保证质量。”周支笑了,“那你准备怎么干?”
“我们人少,不能展开战线,集中优势兵力,一段一段干,就近取土,省去来回背土的时间和体力,干一段达到八十公分,我们再转场,分三个班组,同时作业,互相竞赛。”
“哈哈哈,好,我们回去吃饭!”周支大手一挥。
首战
,也经过了98年江水泛滥的考验,干活很有门道,我把任务一布置,不用指挥,他们就自然地分了组,效率很高,似乎要把留守时憋的劲头全使出来。我看看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也就加入其中一组拼命的干活,有时候身先士卒就是最好的指挥。干了十分钟,我的汗水就湿透了迷彩服,二十分钟,我的手指开始无力,三十分钟,我的步履开始蹒跚,四十分钟,我的身体开始摇晃。我是一个不缺乏锻炼的人,筋骨尚且强健,只是这重体力活实在是累人,抬头看看大家,也都有些疲惫。又坚持了一会儿,看看时间有一个小时了,我喊了一声:“休息五分钟!”
有些组还不愿意停下来,我跑过去看,原来是他们这一小截落后在别的组后面,想要补进度。“磨刀不误砍柴功”,我硬是叫了停。大家坐在编织袋上大口大口喝着瓶装水,我用手量了一下,升高一米是有了,完成长度也占到了整个作业面的一半,我很欣慰:“大家好样的,休息完了咱们转场,把另一半也升起来,刚才大家全靠一股锐气,效率高,咱们就多歇一会儿,一会儿再拿出锐气来,把老板交的任务保质保量完成了,大家休息二十分钟!”
有些战士听了这话,欢呼一声,合着雨衣躺在编织袋上。我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给每个人发了一根,不会抽的也让点上,三十二个烟头在细雨中明灭。一根烟几口就嘬完了,突然从村子方向走来一条人龙,手电光乱晃,人声嘈杂。莫不是大部队回来了,这么快!
人群在我们的疑惑中走到了作业面,原来是一群老百姓,有百十来人,参差不齐,吵吵嚷嚷,打扮却是出奇地统一,一样的光脚板,一样的把裤子挽到膝盖上面,每人都批着一张塑料纸,把头裸露在风雨中。带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他拿眼睛把我们打量了一遍,我们都穿着雨衣,他没有看出来谁是领导,于是无目的说:“咱们继续干吧。”
我站起来说:“我们刚休息,我们是后援队,大部队回去吃饭了。”
,你贵姓?”他递过来一根烟。
“免贵姓马,,副中队长,你贵姓?。”
他指了一下堤后的村子:“我姓何,是这里的村支书。”
我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何支书你好。”
他给我点上火:“我们也是刚吃过饭,那你给安排一下。”
我也不知道该安排什么,“你们晚饭前干什么活现在就干什么活吧,”
“那不行,我们原来光是装土,我们一百多人供你们一百多人,现在你们人那么少,我看我们还是跟你们一起干吧。”
我刚要答应,泉州兵小吕突然插话,这小子在中队是有名的精明鬼。“副队长,让他们单独干,咱们和他们不搀和。”
我明白了小吕的意思,沉吟了一下,对何支书说:“这样吧,我们还是继续干我们的,你们从那头干起,回头大部队来了再听领导安排吧。”
老百姓们去龙尾干活,我们也起来开始战斗。在电灯照耀下,龙尾的情况一清二楚,村民们有三成在地上歇着,三成在磨蹭,三成在干活,还有一成在指挥,有些战士就有些忿忿不平,我只好给他们说:“不管人家,咱们一定得把老板交给的任务完成了,不然,小心那些新旦子把咱们这些老杆子笑死。”
这次我们一口气干到大部队回来,支队长前后看了看,高兴地大叫:!”
守水
在大部队来之前,,我对村民们的劳动态度也是一肚子意见,于是趁休息的当口给周支做了汇报,谁知他一笑:“老百姓嘛,怎么说也是老百姓,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一天三班倒,一次来百十号人,他们装土,我们运和垒,他们还是供不上的。”
“那也不能那么怠工,我们是来保卫他们的家园。”
周支看看我,不笑了。“保卫人民,保卫人民,什么保卫我保卫你的?老百姓也可怜,我们没来之前,他们都在这里堵了半个月水了,也累呀!他们不好好干,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把马套在车辕里。”然后他转头对一个参谋讲,“施肾虚,你去把老何叫来。”
我有些奇怪这个名字,去问旁边的人,秦中队长做了解释:“哈哈哈,这家伙,早几年得了血吸虫,反应强烈,无精打采,他认为是肾虚,整天挂在嘴上,肾虚肾虚,就叫施肾虚了。”
又是血吸虫,我心里一凛。
经过周支队长安排,老百姓继续给我们供土,按照白天的搭配,战士们都和小老虎一样,把作业面变成了高速运转的流水线,有些村民光供土都已经累得承受不了。
就这样又干了三个多小时,时间也到了午夜,我们的长龙变得又高又壮,和南北的土塄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防线。周支队长打了一个手机,命令大家再对整个大堤进行了修整加固,过了半个小时,来了四五个干部模样的人,为首的听说是县委孔书记,他把随行的人一一给周支做了介绍,一个有些苍老的是水利专家,剩下几个都是本地镇上的领导。看见领导来了,村支书老何也过来,和大家一一握手。
水利专家拿着卷尺,由二排长协助,在几个地方量了量,他很满意。“可以了,很好。”
何支书请示孔书记,孔书记手一挥:“你们可以撤了。”此话一出,还没等何支书安排,村民们就马上离开了作业面朝自己家里走去。何支书看着孔书记苦笑一下,和几个村干部模样的人留了下来。
周支队长问孔书记:“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撤了。”
没等孔书记回答,水利专家发了话:,还不行,我们刚从第二道堤防那里过来,那里已经全面漫堤,水马上就过来了,这个堤虽然说合乎尺寸,但是质量,要水漫到一米五才能说过关,部队能不能留一下,等水漫到水位再回去?”
“可以,没问题。”周支很爽快的说,然后从一个参谋手里拿过一个便携喇叭。“组织休息,从堤头到堤尾,十米一个坐下来,大水马上就要来了,注意观察,有情况马上报告。”
雨停了,我们部队干部和地方干部坐在一起抽烟聊天,共同感慨今年的水势。此时我才感到浑身都是酥麻的,是那种肌肉过度使用之后的酥麻,迷彩服上的汗水变得冰凉,冷风一吹,大家的牙上下敲击起来。因为强劳动致使热量迅速流失,现在闲了下来,肚子也饿了起来,虽然有方便面和瓶装水,但是累得过了,也没人去吃,有些战士,坐在堤旁,头一上一下打着瞌睡。
过了没有一个小时,好象从地心里传来阵阵悉悉唆唆地声音,堤内的庄稼不正常地抖动着,这让我想起了某些电影的镜头,成千上万条蛇在向我们渐渐游近,数不清的老鼠已经把我们包围,又像是无数幽灵在我们周围飘荡,很有一些恐怖气氛。
水利专家站起来说:“水来了。”
一巴掌的木头
水很快漫到了一米左右,虽然守堤的战士没有情况报告,水利专家还是十分紧张,跑过来跑过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突然,原本刺眼的电灯灭了,水利专家几乎是疯狂的喊:“怎么回事?!”
这也吓了大家一跳,几乎所有人都在喊,现场一片嘈杂。周支拿着喇叭大声命令:“部队安静,部队安静。”
现场这才稳定下来,没有月亮和星星,却有夜晚的微光,经过水面的反射,还能模糊看清一些周围的情况。孔书记很严厉地问何支书:“怎么搞的?”
何支书有些结巴:“电是……是从我们村……接过来的,电线杆子都没有泡水,线路应该没有问题……”话没说完,他转身命令一个手下:“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那个干部撒开腿朝村里跑去。
过了一会儿,灯又亮了,再过了一会儿,那个干部和一个村民跑了过来,给何支书报告:“何老七的老婆把电闸拉了。”
孔书记听见了,过来问那个村民:“你是何老七?”
“不是,我是村里的电工。”
何支书补充解释:“何老七家有个电磨房,电是从他家接的。”
孔书记脸色变得铁青:“你是电工,这里几十个灯,你在家里睡觉,你是什么电工!”
电工还想解释,孔书记手挥了几下,“算了不说了,这里的照明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何支书、电工和其他几个村干部都是一哆嗦。
水位还在上涨,水利专家发现了新问题,有些地段有出现管涌和溃堤的征兆,需要打桩子进行加固,找几个领导商量。孔书记说防患于未然,周支队长说关键是没有桩子,何支书问需要什么规格的桩子,水利专家说直径十厘米长度两米多一点就成,何支书和几个干部合计了一下,又问需要多少根,水利专家说需要四十根,何支书打包票说:“有,桩子有,,半个小时后把桩子扛到大堤。”
周支队长对张大队长说:“你挑二十个人,要个子大的,个大力不亏,跟着支书去。”
,只从新兵里抽人,他看看我的个头,因为我的警衔在雨衣里藏着,他把我认成了某个县中队的新兵,用指头指了我一下。“还有你。”
朱股长笑着说:“老大你乱点鸳鸯谱,这是来挂职的小马。”
张大队长张开大嘴笑了:“哦,那行,休息。”
我站起来:“我去。”
张大队长二话没说:“好样的,跟我走。”
我们一行跟着何支书来到一个院子外头,他上去叫喊打门,一个老妇人来开了门,何支书把大家给院子里让:“这是我家。”
张大有些疑惑:“不是说扛木头嘛,到你家来干什么。”
“木头就是我家的嘛。”
支书老婆似乎明白过来:“你个挨刀的,木头是给儿子盖房子用的。”
何支书有些生气:“你懂什么?只是拿些椽料。”
“我不让你拿!要拿,前面柴房里架着几十根竹子,碗口粗的,也结实。”
何支书突然怒不可遏,伸手打了老婆一个耳光,我们都没想到。“放屁,竹子能做桩料吗?大水过来了,家都没有了,还要木头有什么用?”
支书老婆捂了半边脸,站到一旁去了,嘴里还在嘟囔:“那村里别家还有木头呢。”
何支书又想冲过去打老婆,被张大抱住了,“老何,老何。”
“我让你烧的开水烧好了没有?”
支书老婆嗫喏着:“烧好了。”
“灌两桶,我一块儿挑过去,多放些白糖。”
“知道了。”支书老婆到冒着蒸汽的大锅边去舀水,张大给我一个眼色,我跑过去抢过舀子说:“阿姨我来。”何支书带着大家到后院棚子里下木头,我看见老妇人撩起衣角擦了擦眼泪,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我和张老大扛着木头走在队伍前面,何支书挑着开水担子走在最后,周围跟了几个他叫来的木匠,拿着大锯和斧子,准备在现场根据需要加工木桩。张大感叹了一声:“唉,一把掌换来的木头。”
我也有些感慨:“二十根。”
回营出寨
打上桩子,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因为需要的木桩不太多,何支书家的木头还剩下几根。水位没有达到预期的一米五,到了一米二三就不再上涨。我们决定回梳棉厂休息,何支书想要组织村民巡堤,被孔书记拦阻了,他让镇长叫来了十几个镇政府的干部。,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不允许转嫁给老百姓,就是你们镇干部负责,你们自己排班,要是出了问题,党纪政纪等着你们。”
因为完成了任务,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走在回营的路上,我留心了一下两旁的建筑。大堤西边是何支书他们的村子,村子再往西就是河底镇,我们居住的梳棉厂就在镇子的最东端。因为刚才那声“我去”,张大对我生出了许多好感,一路上和我走在一起,把我的问题解释的明明白白。
这个河底是县里的工业重镇,当地盛产棉花,几乎全部的棉纺企业都坐落于此,张大的话“梳棉厂是个小厂子,你没见,最大的厂子有它几倍大”。河底镇西边是一块高地,镇子南北各有道土坎,东面是平坦的,于是我们利用地形在东面筑堤,张大的话“我们刚来的时候是在湖边上抢险,最后控制不住了,才到这里垒了三道堤,就是想保住这个镇子,终于成功了”。从东面来的水,实际是湖水在东部溃堤后转而向西,朝地势低的镇子灌过来的。张大的话“你以为南边那道土坎是个土坎,它实际就是湖堤!”听了这话我也是一惊。
回到营地,蒋司、沈司组织开了一顿夜餐,比较诱人,但是大部分人没有吃,早早去睡了。周支队长不让我们增援队给放背包的车间睡,因为那里太潮湿,把我们安排到大车间的二楼,一楼水泥地上整整齐齐地排着几排地铺,那是“老突击队员”的铺位,大部分战士都躺进了铺位,看我们上去,楼上楼下地打着趣儿,讨烟抽,扔烟,一时间大车间的房顶似乎都能被抬起来。尤排和许排还和我开玩笑:“马队副,晚上可要管好你的队伍,千万不敢溃堤呀、管涌呀,把我们泡在这里了!”说是二楼,实际是给机器里填料、巡视的钢铁通道,在大型机器之间横亘、拐弯,我们三十几人就在通道里展开铺盖,把被汗水湿透的迷彩服搭在通道扶手上,脱了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朝还算干燥的被窝里一钻,再点上一根追魂烟,聊上两句荤素话,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大家都累了,我一根烟没完,大车间里的百十号人不约而同没了声息。我把烟头在铁板上蹭了,就有些迷糊,神奇呀,上午还在宿舍里和人下棋,现在就躺在了这里,神奇。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大概半个小时,也许七八分钟,我们大车间的人就被“噔噔噔”上楼梯的声音吵醒,张大站在通道口压低嗓子喊:“一排的都起来,有任务了,马队副,马队副!”
电灯还没有熄灭,我一骨碌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马队副,有管涌,就在镇子上,老板安排一排去。”说完,他趴在栏杆上朝一楼叫,“小尤,小许!”
两个排长坐了起来,张大队长又说:“马队副就不去了,你们两个谁跟我去?”两个排长相互看了一眼,不言语。
“我去。”我还是那句话。
张大又咧开大嘴笑了。“老板不让你去,说你是读书人,大学生,又是来挂职的,我说你没问题。”然后又问下面,“小许,你怎么样?”谁知道两个排长听见我自告奋勇,已然又躺下睡了。
张大皱了一下眉头,对我说:“好,就你去,老子是大队长,还没敢给谁耍消极,妈的!”
我们拿着工具背着几厚沓编织袋出了大门,我劝张大:“老大,他们也拼了一个星期了,确实累了,我是生力军。”
“老子也拼了一个星期。”张大还是有些生气,“不过也怪我,我要直接叫小许,他敢不去?马队副,大学生,主席说的对,没有文化的部队没有战斗力,确实是这样。”

感谢摄影师陈静宇提供本文所有插图

正在基层暑期实习的他,与英雄们在一起

在抗洪的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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