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晴雯:想做姨娘的心,太过强烈

2023-11-05 11:06:33

古今中外,最善于欺骗读者的作家,莫过了《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先生了。他总把假的写得比真的还真,以至于不愿意深究的读者屡屡上当。比如晴雯这个人物,她因不愿意像袭人那样侍候宝玉,便被读者认为她心性高洁,尤其对于姨娘的位置不屑一顾。

真相恰恰相反,晴雯比谁都在乎姨娘的位置,而且因为想做姨娘的心太过强烈而适得其反,被王夫人撵了出去。

书中有两个细节,暴露了晴雯想做姨娘的野心。

毋庸置疑,晴雯是爱宝玉的。像宝玉这样神采飞扬的俊俏少年,很难让人不爱,何况他们朝夕相处多年,有如青梅竹马。

对爱的表现,通常有两种:一是希望全方位地给予对方照顾,并期望对方有着光明美好的未来;二是希望能和爱人长相厮守。前者在乎的是对方,是无私的爱;后者在乎的是自己,是自私的爱。袭人是前者,晴雯是后者。

我知道,我的这种说法,一定会招致强烈的反对,因为他们的观点正好相反,认为袭人才是为自己,晴雯却并不关心自己的未来能不能和宝玉在一起。

是的,书中传达给我们的信息,就是袭人总想和宝玉保持亲密,晴雯却对宝玉若即若离,似乎对宝玉完全不在意。

但是,第三十一回的一个细节,暴露了晴雯真实的内心。

在这一回,宝玉、袭人、晴雯三人发生了一场争吵,袭人无意中说了句“原是我们的不是”。对此,书中写晴雯的反应:

晴雯听她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她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醋意。

既然若即若离毫不在意,为什么要吃醋?由此可见,毫不在意是假,心中在乎是真,因为醋意是藏不住的。

细节二、晴雯认定将来是铁定能和宝玉在一起的。

袭人对宝玉全心全意地照顾,其实在乎的是当下。作为通房丫头,她有着特别清醒的认知:未来能不能和宝玉在一起,是个未知数,这里的变数很多。所以,当宝玉说“太太不放你也难”时,袭人说:

“若说为服侍得你好,不叫我去,断然没有的事。那服侍得好是分内应当的,不是什么奇功。我去了,仍旧有好的来了,不是没了我就成不得的。”

袭人清楚自己的丫头身份,哪怕好到了天上去,也是可以随时被替换的。

还有,当袭人被王夫人暗升为姨娘,宝玉认为袭人是一定能留下来的。到了这个时候,袭人依然是清醒的,“难道做了强盗贼,我也跟着罢。”她有着自己做人的底线,留与不留,不仅仅决定于王夫人,还决定于宝玉本人会不会往歧路上走。

由此可以看出,袭人没有与宝玉长长久久之心,她更在乎和珍惜的是当下,所以在全方位照顾好宝玉的同时,不遗余力地规劝宝玉走正道,哪怕宝玉的未来里没有她。

如果能和宝玉一起携手走向未来,那也是她努力经营来的。

晴雯则正好相反,她不要当下,也不想去经营,她只想要宝玉的未来,只想坐享其成。

在这一回,晴雯在病中被王夫人撵了出去,宝玉独自去探望,晴雯对他说了心里话:

“不是我说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

“后悔”,后悔什么?后悔当初没有像袭人那样和宝玉亲近。“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早知今日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不会对宝玉若即若离,而是另外的做法了。

为什么当初会对宝玉若即若离不愿意和宝玉亲近呢?因为“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这句话说得很明白,就是认定了将来铁定是会在一起的,那就没必要去付出努力了。胜利果实一定属于她,当然就不想去耕耘了。当下的耕耘,就让袭人去做吧。

有人说,晴雯不愿意像袭人那样侍候宝玉,说明她不想做姨娘。事实恰恰相反,晴雯的做法,正是她“心比天高”的小心思:她的目标是直接做姨娘,不愿意像袭人那样由通房升为姨娘。

因为,都是姨娘,直接做姨娘和由通房升姨娘,地位相差很大。

古代的妾也是分级别的,有良妾和贱妾之分,而良妾和贱妾也分级别。从丫头升为妾,都属于贱妾,但同是贱妾,最低级的就是从通房升上来的妾,最高级的则是由长辈赐予的妾。

晴雯经常挂在嘴里的是“我原是老太太的人”,这就是她的小心思。她知道老太太有意让她做宝玉的姨娘,她认为,只要她不肯做通房,将来,她就会是老太太赐予宝玉的妾,其地位比秋桐还高,因为秋桐只是贾赦赐予贾琏的妾。

以王熙凤的泼辣,对于空降的秋桐,也只能忍气吞声,原因就在于秋桐是贾赦赐予的。来自长辈的恩赐,至少明面上不敢怠慢。如果晴雯经由老太太赐给宝玉,那么,未来的宝二奶奶对她也要有几分忌惮。书中说“秋桐自为系贾赦之赐,无人僭她的”,正是这个道理。另外,邢夫人指责贾琏和王熙凤时说:

“不知好歹的种子!凭她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她,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她,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

“凭她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这是一顶能压死人的大帽子。长辈送的,不好也是好,不能打骂,更没权利撵走。

如果晴雯是由老太太赐予宝玉而做姨娘的,那么,晴雯在怡红院就无人敢管,宝玉和未来的宝二奶奶都不可以。

如果晴雯做了宝玉的通房,即使以后升了姨娘,那是自降身价,成为最低等的贱妾了。

晴雯的目标非常明确,要做比秋桐级别更高的姨娘,这也是身为奴仆的最高理想。

没想到的是,晴雯没等到做姨娘的那一天,反而被王夫人以极不体面的方式赶了出去,这也是她在短短几天之内迅速夭折的主要原因:落差太大,无法接受,“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

其实,晴雯误会了老太太的真实意图。贾母确实有意把晴雯培养成姨娘,但却希望晴雯能踏踏实实地从通房做起,所以才会早早地把晴雯送给宝玉。

晴雯对宝玉使用的是饥饿营销的手段,希望能因此而更被宝玉看重,同时得到她最想要的姨娘位置。

这也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晴雯是聪明人,和王熙凤一样自以很高明,最终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目标没有达成,反而走向了凄惨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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