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麝月和湘云,才是真正陪宝玉走到最后的两个人物

2023-10-30 10:31:56

曾经有多辉煌,离别时就会有多落寞。作为百年望族江南曹家的后裔,虽然曹雪芹所享受的不过是末世的繁华,但毕竟也过了一段锦衣玉食、偎红倚翠的富贵日子。当家族被抄,百年繁华一夕之间风流云散,其中的刻骨铭心的伤痛,非过来人,是很难体会得到。

家族老人“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式的感伤怀旧,又会给曹雪芹(甄宝玉是作者的艺术再现,而贾宝玉只是作者心中自己的梦之幻影)敏感的诗心带来多少“辛酸泪”!

家族败落之后,往日豪华生活成为一去不复还的东逝水,比起生活举步维艰,更让人痛苦的是世人的白眼、众口的嘲谤、被压抑的人生、无处施展的才华。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那么,又是怎样的“红袖”,陪伴着所谓“情痴”曹雪芹走过暗无天日的漫长岁月,支撑着他完成惊世骇俗的巨著《红楼梦》?

第六十三回,麝月占得题曰“韶华胜极”的荼蘼花名签,上有一句旧诗“开到荼醾花事了”,其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脂批指出,袭人出嫁之后,麝月代袭人之任,陪侍在宝玉、宝钗身旁。

荼縻花是春天最晚才开的花,苏轼诗:“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当袭人不得不出嫁,离开宝玉,麝月代任,即意味着正统之“三春”完全过去,在非正统的压迫之下,代表正统的宝玉和大观园的诸芳,要开始“各自须寻各自门”的世俗生活之旅,所以,在席的要各饮三杯,“三悲”送别“三春”。

第二十回脂批指出:“麝月闲闲无语,令余酸鼻,正所谓对景伤情。丁亥夏,畸笏。”,因此,麝月是作者生命中真实存在过的人物,不仅陪侍作者走到最后,而且直到故事终局、作者逝去之后(作者去世于壬午年除夕),依然还活着。

现实的人不可能陪侍梦之幻影,当然更不可能与梦之幻影有姻缘,具有现实原型的麝月陪侍在梦之幻影贾宝玉、宝钗身边是文本现实与梦幻交融的例证,甄宝玉梦醒后,回到现实,麝月当然是作为侍妾陪在他身边[注1]。

第二十回,袭人病了,其她的丫头都玩去了,只有麝月留在屋里照看,后来宝玉为麝月梳头,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作者借晴雯之口暗示“上头了”要比“交杯盏”更具象征意义,喝了交杯盏只是过渡不能算为夫妻,只有上头了(互相为彼此梳头),才是真正的夫妻。

第三十八回,脂批指出:“观史湘云作海棠诗,如见其娇憨之态。是乃实有,非作书者杜撰也。”,因此,与麝月一样,湘云也是有现实原型的红楼梦中人。

紧接着第二十回,第二十一回马上就有湘云为宝玉梳头的场景。在潇湘馆,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用湘云用过的洗脸水再来洗自己的脸,宝玉此举已经暗示湘云和宝玉关系极为亲密,接下来就有了湘云为宝玉梳头的更为亲密的行为。

如此紧接着两回描写梳头,作者的苦心显而易见一一与宝玉都有梳头情节的麝月和湘云与甄宝玉都有夫妻之实[注2],麝月作为侍妾,陪湘云和甄宝玉夫妻到最后;甄宝玉梦境中的钗黛,文本从未描写过她们与(贾)宝玉有关的梳头情节,一个泪枯夭亡,一个“金玉良姻”只是有夫妻之分而少夫妻之实的一场空。

第五十回,诸芳冬日里“芦雪广争联即景诗”,后宝玉作了“访妙玉乞红梅”。第十六回脂批指出“凡用宝玉收拾,俱是大关键”,因此,宝玉所作的“访妙玉乞红梅”正是“大关键”,红梅,即红媒也,此句诗其实暗示甄、贾宝玉的婚姻结局。

该诗中的“入世冷挑红雪去”句其实是暗示贾薛梦幻版“金玉良姻”的结局一一贾宝玉最终“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红雪即暗指薛宝钗,应作黛玉看的贾宝玉如石头一样,“却因锻炼通灵后”,“凡心偶炽”,“便向人间觅是非”,历尽风月波澜,最终大彻大悟,别钗为僧。

但是,贾宝玉出家并非四大皆空,而是成为“情不情”之情僧,是以入世之心出世,心中有佛,有万民,悲天悯人,而应作宝钗看的甄宝玉,以出世之心入世,不为物羁,不为媚俗,而自成高格,两者是相通的,都可称之为“离尘”境界[注3]。甄宝玉也经历了自己梦中贾宝玉所经历过的一切,达到“离尘”境界,在机缘巧合之下,带着同样颠沛流离的湘云归来,即“离尘香割紫云来”。

文本中,题目“访妙玉乞红梅”是湘云出,宝玉在湘云的鼓声中完成该诗,大有深意,即暗示该诗与湘云最终的婚姻有关。

宝玉刚作完诗题“访妙玉乞红梅”,贾母便赶来凑热闹,坐了一会儿,便要往惜春住处去,过了藕香榭,在惜春卧房“暖香坞”前,穿入一条东西两边皆有过街门的夹道,进入了西门,西门向外的匾上凿着“穿云”二字,向里的凿着“度月”两字。

在宝玉题完暗示(甄)宝玉和史湘云婚姻结局的“访妙玉乞红梅”后,作者马上安排贾母到达“穿云”、“度月”的暖香坞,大有深意。

惜春“嘴冷心更冷”,后来出家为尼,虽然她住在藕香榭暖香坞,但“暖香”跟她没有关系。但是,与惜春相反,“暖香”跟湘云大有关系,“英雄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自是霜娥偏爱冷”,应该是一个积极入世的“暖香”女孩。

第三十八回,湘云在大观园举办螃蟹宴,贾母等都来了,后来就在藕香榭摆席,湘云尽显女主人风范;藕香榭柱上的对子,是湘云念的,贾母看了匾,又忆起她小时候史家往事,说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枕霞阁”,而湘云的别号因此而有;第七十六回,凹晶馆中秋联句,湘云吟出暗示未来自己的境遇的妙句“寒塘渡鹤影”,在“表里皆有喻”的文本中,鹤也可指代湘云。

妙句“寒塘渡鹤影”,灵感来自于这样的一个细节一一湘云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看,后湘云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黑影里却飞起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这些细节即暗示,“鹤”湘云与藕香榭暖香坞大有关系。

史太君从藕香榭,一路曲曲折折,到达“度月”、“穿云”的“暖香坞”,在“表里皆有喻”的文本中,即暗示她娘家的女孩湘云虽然“好事多魔”,但也会如自己一样,最终嫁入贾家,与自已最钟爱的孙子(甄)宝玉永结百年之好,在麝“月”的陪伴下,在繁华落尽的末世里,“苦海慈航”,最终到达“暖香”的境界。

作者的一场梦幻再怎么漫长,梦总有梦醒的时分。脂批同样也暗示了甄宝玉和湘云的“金玉良姻”之结局,第十八回,“元妃归省庆元宵”,该回回前诗批云:“一物珍藏见至情,豪华每向闹中生。黛林宝薛传佳句,《豪宴》《仙缘》留趣名。为剪荷包绾两意,屈从优女结三生。可怜转眼皆虚话,云自飘飘月自明。”,梦醒之后,梦幻中的梦之幻影“黛林宝薛”等当然“皆虚话”,做梦之人要面对的是现实,而“(湘)云和(麝)月”就是甄宝玉所要面对的现实之一,也是甄宝玉在黑暗的非正统末世所能得到的最温暖的人性之光。

封建社会虽然一夫多妻制,侍妾可以有好几个,但嫡妻只能有一个,是众亲朋好友都熟知并认同的女主人,因此,暖香坞向外的匾额上凿的是“穿云”两字,从这一细节也可看出,脂批所谓“作者自是笔笔不空”绝非夸大其词。

因此,史湘云的原型一一脂砚斋和麝月的原型(待考)可以说就是作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性,既与作者同享繁华之“甘”,也共担落魄之“苦”,为作者泛滥着无尽“辛酸泪”的生命之河扬起了两片希望、快乐的风帆。

当今天的我们有幸还能欣赏到“字字看来皆是血”的《红楼梦》无与伦比的精彩时,真应该感谢站在伟大文学天才背后的两个伟大女性一一脂砚斋和麝月的原型,是她们默默的付出、无私的爱和坚忍的毅力,帮助文学天才将辛劳和天分发挥到极致,虽然历史并没有记载她们的芳名和生平,但作为后世的我们却应该永远铭记她们的不朽功绩。

注1、甄、贾宝玉实为同一人,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78《梦幻之贾宝玉,现实之甄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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