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绘画之旅

2022-08-21 13:45:28




如今,旅行的方式和意义五花八门,有人拍回美美的照片,有人带回旅途中的趣事,而在日本的国民作家夏目漱石笔下,却描述了一个与众不同画家的旅行故事《旅宿》。



这部作品是夏目漱石按照自己的“余裕”文学观点创作的,很大程度反映了作者创作中的唯美主义倾向。作者主张文学作品应尊重伦理,超越世俗,作者应以旁观的态度进行创作,从而使作品能产生一种独特或联想的兴味,即所谓的“余裕”。


《旅宿》这部作品既没有具体的故事情节,也不存在事件的具体发展,比起小说更像一篇抒情散文或旅行杂记。小说描写了一个画家外出旅行中一路的见闻感怀。


《旅宿》中的画家虽然寻求的是一种“非人情”的世外桃源,但却走进了满是“人情”的世界。虽然画家的肚子里装着王维、陶渊明的诗句,读着《不如归》《金色夜叉》等文学作品,心中盘旋着能乐《七骑落》《墨田川》,夏目漱石却巧妙地以日俄战争为背景,在阳光和煦、悠然娴静的山中温泉为舞台,寥寥几笔勾勒出应征出战的青年,破产后只身到外地打工的壮年,在诗情画意的描写中毫不留情地点缀上现实的残酷波涛,暗示着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世外桃源的存在。



那么,要想在自然山水之外的现实世界发现美,就需要艺术家“非人情”的态度。无论现实的“人情”世界如何发展,艺术家都需要放下自身的红尘计较,以观看自然山水的态度观察情感纠葛的现实世界。


小说对那美这一角色进行了三种不同角度的刻画:


一是理发店伙计的夸张叙述,他认为那美是个精神异常的女人,她收到泰安和尚的情书时直接跑进寺庙,当着老和尚的面搂住泰安的脖子说你这样爱我,我们就在菩萨面前一同睡觉吧。泰安羞愤难当,当晚便失踪,生死不明。


第二种是大彻禅师处的小和尚的叙述,认为那美聪明机敏,泰安和尚正是收到那美的激励,已前往大梅寺发奋修行,即将得道。


第三种则是画家的“非人情”角度叙述,他在浴室时那美也走进来入浴,令画家发现了一个美丽的课题,两人还就“非人情”谈论一番,用日文读英文书给她听,看到她想要寻死的身影,看到她遇到前夫时的纠葛,然而自始至终,那美在画家眼中都是个美丽的课题,从不拔高或贬低这个人物,而是在相处之中寻找可以定格在画布上的瞬间。


日本学者加藤二部指出,那美和泰安的故事原型来自禅宗著名公案“婆子烧庵”。这个公案收录在《五灯会元》等禅宗典籍中,原文是:昔有婆子供养一庵主,经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饭给侍。一日,令女子抱定,曰:“正恁么时如何?”主曰:“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女子举似婆。婆曰:“我二十年只养了一个俗汉!”遂遣出,烧却庵。


对于这则公案有很多不同的解读,其中一种认为,禅宗是对否定的否定的哲学,不执著于清规戒律,终极关怀是明见心性,重见“本来面目”(自性),老太婆叫女子抱住那僧人,不是为了试探他的定力和戒心,而是考他对自性的悟境。自性非男女相,也不是死水顽空,僧人自性未明,把这一抱误认为死寂之境,被斥为“俗汉”,一点也不冤枉。


据此,可以推测那美的行为是超越男女之间的禅的领悟,同时也是激励泰安和尚开悟的契机。由此看来,《旅宿》中脱离“人情”的心境在不经意间充满了禅意,像是“旅行时是路人的心悟,叙述游历经过时已经是诗人的态度”“爱上了就必须做夫妻,就好比读小说必须从头读到尾一样”这样的想法,只有艺术家才能想到这样精妙诗意的比喻。我们普罗大众不妨效仿夏目漱石这样的旅行方法,到山水之间离却人情,客观抽离地进行一场诗情画意的旅程,摒弃了自性,或许我们也能发现自身不曾察觉的本相和参悟。


结尾,画家终于在那美身上找到他想定格下来的值得一画的“非人情”场景,那画面犹如三弦琴弹至高潮之处,正令人意犹未尽之时,倏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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