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村的陈年往事
选 种
那时,还是“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的年代。
那时,。普天下农民们种植的都是祖先遗传下来的常规水稻种子——三颗寸、烂麦嫌、桂花黄等。农民们都知道“好种出好苗”这个道理。为了获得好收成,必须有好种。农民在收割种稻前,先要在地里进行除杂留纯,第二年播种前,还要把种子再精选一下。
过去选种虽然没有精选机械,但人类的祖先很聪明,他们创造了一种土得不能再土的土方法——泥选。泥选就是用泥巴选种。事先把一些黄泥装进缸里,或者用砖砌成的池子里,然后兑上一些水,搅拌成泥浆。再把一个鸡蛋放进搅拌均匀的泥浆中。鸡蛋受泥浆浓度的浮力,露在水面不下沉为妙。
泥浆制好后,再把上年留下来、前几天经过晒太阳“崔醒”的种子倒进泥浆里,进行搅动,让种子浸透水后下沉。浮在水面的,是不完善颗粒和瘪壳。沉在水底下的都是饱满的、能作种子的稻谷。
水月大队三生产队,选种的泥浆已经搅拌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鸡蛋来试验泥浆的浓度。
那时,一家只准养五只鸡,再多了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一家人称盐打油,日常生活用品靠得都是这几只鸡子下的蛋。家里来了客人,改善生活的也只有这鸡蛋,男人们抽烟的来源也是这鸡蛋。女人用的卫生纸没这这鸡蛋也别无他法。
鸡蛋的用途这么多,这么大,谁愿意拿自己家的鸡蛋给队里选种用呢!
选种的社员们没有办法去找这鸡蛋,只好去找财经队长贺显章。
社员办不好的事,财经队长都能办好。财经队长手里有财经大权,分粮分草,都是他心里的那杆秤称出来的,他能抬头看秤,更能低头看人。要是哪个社员门口有了“滑溜石头”,到队里去支取三、五块钱急用,也先要经财经队长批条子之后,才到出纳手里拿得到钱。队里的社员都有求于财经队长,他要是去找哪家要一、两个鸡蛋,就是鸡蛋再金贵,自己家里没有,去别人家里借,也要借来给他。
禾场上的公屋离村子还有一些距离,并且周围有一转围沟,像过去古城的护城河。之所以公屋和农户用条河隔开,主要是防止有人偷公家的财务。古城至少有东南西北四道门,公屋只有一条路出进,还布设有一道栅栏门。贺显章去借鸡蛋,走在这段路上,想起了抽烟。伸手到口袋里去掏“大公鸡”。烟盒里只有一“支”大公鸡了。他把“大公鸡”叼在嘴上,甩掉了烟盒,用“车破皮”(一种用齿轮摩擦火石而起火的打火机)点燃了烟。他想到要添加“大公鸡”了,可是,他手里已经是两天没有钱了。他这时是去借鸡蛋选种的,一般借鸡蛋选种都是肉包子打狗子——有去无回,人们也是不大计较的。财经队长贺显章想:一个鸡蛋是借,一篮鸡蛋也是一借,何不多借几个鸡蛋来,孵一些“大公鸡”呢。贺显章主意已定,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贺显章为了多孵些大公鸡,挨家挨户地借起选种的鸡蛋来。
选种的时节,正是鸡子生菜花蛋的当口。家家户户都有蛋。但是,这时的气温较高,鸡蛋要是多放几天,好蛋会变成坏蛋。
贺显章在村子里走了一趟,身上的中山服口袋里和裤子口袋里都装满了以制选种泥浆为借口借来的鸡蛋。他回到家里,掏出这些鸡蛋来,装了一小篮子。他随手拿了一个到禾场里,交给农业技术员,接着就回家上街卖鸡蛋换“大公鸡”去了。
贺显章平时也很少和社员们在一起干活。干活当然比闲逛要累得多。他为了躲避劳动,总是有事无事都喜欢往街上跑。贺显章不在场,社员们就偷着玩。他每次上街回来后,发现场上的活路没有按他想象的完成好,少不了指责社员。社员们不服,有好事人给他编了首歌谣:三队有个贺显章/ 一天三遍街上逛/ 回到队里像骚慌/ 总骂社员在偷懒。
贺显章到了食品所,营业员把他放在柜台上的一小篮鸡蛋,放进那用土法制成的“验蛋箱”里一一进行检验。
营业员检查完贺显章放在柜台上的那篮鸡蛋,对他说:“全部是坏蛋!”
贺显章听了,想想平时对他低三下四的那些社员,有些不相信营业员的这话,疑惑地说:“怎么可能呢?”
营业员说:“你说不可能,你自己看吧!”营业员说着,顺手把那个验蛋箱推给了他。
贺显章照营业员的样子,把脑袋伸进那个纸箱子里,再把鸡蛋一个一个地对准迎面的一个小圆孔,迎着光亮转动。鸡蛋里面的蛋青、蛋黄的确混为一体了。
贺显章“借来”的鸡蛋一个也没能卖出去。当然也就没法“孵出来大公鸡”。他心里很懊恼:队里所有的社员都敢欺骗他。他在心里狠狠地说:“我今天晚上有你们一餐。”
贺显章从街上回到队部,选种的几个人闲坐在水池边,还没有开始选种,他问农业技术员:“是怎么一回事?”
农业技术员告诉他:“你借来的那个坏蛋,放在清水里都是浮着的,我们不知道泥浆和得好不好,不能选种。只好等你回来,再去借个好鸡蛋来检验泥浆。”
贺显章更加恼怒,立即开口大骂起来:“他妈的,一队的坏蛋。”
时间耗掉了大半天,种还没有开始选。贺显章不再相信那些当着他的面,把话说得像蜂蜜一样清亮甜的社员了,他只好去自己家里拿了一个好鸡蛋来选种。
贺显章被所有的社员骗了,心里当然吃不消。晚上刚收工,他拿上一个白铁话筒,站在村子西头的砖窑上,居高临下地对着村子里喊:“我们队里出现了的新动向。今天队里选种,我在一个社员家里,借了一个鸡蛋去制泥浆。谁会想到,他给我的却是一个坏蛋。我先不管这个社员家里是地主、富农,还是贫、下中农,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就是破坏 ‘农业学大寨、赶昔阳’的竞赛活动;反对‘抓革命、促生产’的最高指示。,我们就要他灭亡。”
那时的社员,都怕灭亡。
贺显章的这些话,放之全队而皆准。队里家家户户都借给了他鸡蛋,贫、下中农,地主、富农同样心惊肉跳,惶恐不安。于是,家里都在商量,如何去跟财经队长“坦白”。争取财经队长“从宽处理”。
社员一个一个来到贺显章家里跟他赔礼。当然是不能空口说白话的。大部分人都是拿来几个好鸡蛋……也有拿来“大公鸡的”。
贺显章分别收下他们的礼物,一本正经地说:“选种这事,说小点,只是关系到我们队里今年的粮食增产和减产的问题。说大一点,。千万开不得玩笑。今天,你能主动地来检讨自己的错误,我就不向大队革委会汇报了。否则,大队把你弄去办学习班、带绿帽子游斗,你以后就难得做人了。”
赔礼的社员走时,个个都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
夜已经很深了,队里还有一个社员没有来跟贺显章赔礼道歉。
贺显章决定:亲自去她家里,跟她展开面对面的斗争。
她是一个年轻的寡妇。
水月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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