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丨 五里碑上的英雄

【原创首发】作者   |    程银昌   （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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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碑，是龙虎湾村通往南沟路上的一个地名，那里并没有碑，但老辈人都叫“五里碑”，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叫了下来。

要知道五里碑英雄的故事，还得从龙虎湾村的村史谈起。 

龙虎湾村，座落在一片南高北低的山坳里，四面环山，树木葱葱。据说小日本进中国，沿路烧杀抢夺，村北五华里的清沙河村、村南三里地的拐头沟都遭了抢劫，唯独龙虎湾村安然无恙。

原因何在，除了村子隐敝在大山之中不容易被发现外，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村南的山像条巨龙，到村西后，山势蜿蜒，龙头向北急转回头，正好与村北的虎头山对峙。中间有个像球一样的园形小山，叫佛珠山，它把龙山和虎山隔开，风水先生说这叫“龙虎戏珠”。北边一条小道通往清沙河村，南边一条小道通往拐头沟村。二条路一条在龙口边，一条虎口边，易守难攻。当年日本鬼子先头侦察兵一看这风水阵势，吓得不敢进来，调头向西南跑去，龙虎湾村才免于一难。

村子里有个脾气十分暴躁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五，胸阔腰园，力大无比，一年四季剃个光头，红脸膛高鼻梁，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特大的眼睛。谁只要招惹了他，那两个大眼睛一瞪，吓得叫你畏惧三分。他中午吃小米焖饭，满满的三大碗。有点像《水浒传》里的李逵，村里人背地里都叫他“黑旋风”。

在队里做活，一不投心意他就跟人吵，队长劝架都挨过他好几拳，吓得队长也不敢派他活了。队里不给派活，他就背上铁锨拿上锤钻顺着村里通往村外、田间的大道小路，开始修筑起来。

自从黑旋风修开路后，他就和队里的社员吃饭错开了时间，从此饭市上少了他一个愣头青，大家就又开始说笑起来。

黑旋风的真名叫张起山，别看他愣头愣脑的样子，在他年轻的时候，还有一段爱情的传奇故事呢！

当年修建红旗渠时，他干活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两个人抬不动的石头，他一咬牙，一运气，两手就抱了起来。工地领导经常表扬他，吃饭的时候，多给他盛几勺，让他吃饱。

有天上午正在垒砌渠岸，在岸上管接运石灰泥的小娟，一脚踏空，从四米多高的渠岸上跌了下去，头正好撞到了地下的乱石头上，后脑勺上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正在下面背石头的张起山，马上放下肩头上的石头，急忙跑了过去，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裹住娟子受伤的头，二话不说，背起娟子飞快地向山下工地上的急救所跑去。

由于抢救及时，挽救回了小娟的生命，但由于失血过多，小娟不得不回家去疗养。

张起山背小娟的整个过程，让在渠上垒岸的小娟的父亲亲眼目睹，衣服被小娟的血弄脏了，鞋子也跑丢了一只，跑掉鞋子后，他的脚被乱石割了好几个口子，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背到了抢救室。

当娟子稳定了后，他一声气都没有吭，就返回工地又去背石头了。娟子爹就冲这一点，第二年冬天把娟子嫁给了张起山。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小日子过得也算恩恩爱爱。

张起山自从队长不给他派活后，脾气就越来越坏了。他一早背上铁锨、铁镐，担上他的工具就出去了，早饭有时回来吃，有时不回来，打乱了娟子正常的做饭时间。给他做的早饭，他不回来吃，又舍不得倒了，只好等他回来，可是等到社员们都该吃中午饭，也不见起山回来，只好和女儿把剩饭热热喝了。

黑旋风修路是自觉的、自发的，无人安排，无人监工，他想去哪修就去哪修，他一个人说了算。 但是，他是个做活不要命的人，做起活来不看天早天晚，非得做个段落不行，等他忙完了，回到家里，一看凉水冷灶，就犯起了牛脾气，摔盆扳碗，骂个不停。

第二天娟子早饭不敢多做，只做两碗，等女儿上学回来，一块吃光喝净，单等响午做饭给老公。可谁知，刚把锅碗洗净，张起山推门而进，一看没有饭，又起了骂声。娟子刚要解释，张起山不由分说挥起拳头，打在了她的身上，疼得让她寒心。一连数次的打骂，娟子终于铁了心，带着女儿，又嫁了他人。

张起山从此成了单身，脾气更加暴躁，更加看不顺任何事情。有一次在门口饭市上吃饭，黑旦家狗尾巴摇着碰了他一下，他一脚就把狗踢了三米远，吓得狗拖着一条瘸腿，跑回了家中。黑旦刚说了句，狗不懂事碰了你一下，你也不用出那么大的气啊？你咋下手这么狠啊！起山端起刚喝了两口的一碗稀饭，连同碗里的玉米疙瘩，给人家泼了一身……骂骂咧咧地说：“这还是轻的，你让它再来我跟前摇摇尾巴试试，我非把它打死不可！”

黑旦一看他耍起了二百五，没有再吭声，沾了一身稀饭回家了。

从此，没人再敢同他说话。人们不再叫他张起山了，背地里都叫他黑旋风，黑旋风就是那时开始叫开的。

黑旋风脾气不好，娟子同他离婚后，他也没有再找女人。过着一顿饥一顿饱的自由生活。但他做起活来，特别认真，龙口嘴下的路修垫的平平整整，虎口嘴下的路用锤钻打磨得通通顺顺。

村里人走在这路上，心里都觉得舒舒服服，都说黑旋风修路的确是个行家。大队干部也看在眼里，每年都给他记全出勤工。黑旋风分粮不去小队分，吃得没有米、面了，掂上空布袋就去大队找干部，从大队仓库里领。

       黑旋风一个春天开通了通往小垛沟的路，一个夏天劈通了双峰岭的路，秋天农忙了护理通往田间的路，冬天又开始钻劈叶蕉沟的路。一年四季他奔波在村里的各条大路小道上，他把大路铺垫得的更好，把沟沟岭岭的羊肠小道扩宽，保证让马车能进去送粪，让拖拉机能进去犁地。

龙虎湾村村南有条窄长的沟，少说也四百多亩地，沟里的土黑乎乎的，土层也很厚。红旗渠通水后，村里绕山修了条水渠，把旱地变成了水浇地，这土只要浇上三遍水，麦子长得炸膀椤头。同样的一亩地比其它地方多打五十斤不成问题，村里的老人都说南沟地打子重，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沟地好，庄稼长势好，就是路途遥远，且道路崎岖不平，时而上坡，时而下沟，到五月秋天，往回拉推庄稼非常费力。大队集中劳力，用了两个冬天，沿东坡和西坡开修了两条路，基本上能通过了马车和拖拉机。但是，一到雨季山洪暴发，各条沟里的洪水就把路又冲得坑坑洼洼，泥泞难行。

黑旋风这个时候就没日没夜地开始修劈铺垫，他用碎石填平坑凹，用黄色的辣姜石撒在路面上，经人走车碾后，下雨后就不再泥泞。大大改善了人们的出行，为种地送粪提供方便。

一九七五年五月的一天中午，突然传来黑旋风被炸死了的消息。大队排了基干民兵五六个人，赶往出事地点，把被土炮炸毁的尸体拉回了村里，大队又出工排人把他葬埋到五里岗上。

那天，他正在抢修五里碑的一段陡坡路，一块凸露的巨石横在路中，人车行走非得绕行，他用锤钻打了两个老炮眼，从大队水库工地要来了几斤炸药和引爆的导火线、。把炮装好后，为了不影响队里社员们的工作和通行，他一直等到生产队里的人们收了工，回了家，他才去点火引爆。

大队干部们根据现场勘测情况分析，当土炮引发后，黑旋风是跑离了现场的。当时装了两炮，数分钟后，响了一炮。第二炮可能没有及时响，黑旋风误判哑炮，当他回来检查时，第二炮突然响了，炸裂的飞石一下全砸在他的身上、腿上、胳膊上，是他失去了生命，时年五十一岁。

黑旋风死的非常壮烈，在龙虎湾村口传了许多年。他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去冒险修路了。

当时根据黑旋风牺牲的这个实际情况，大队计划在他失事的地方，立块“修路英雄碑”，让人们记住这个为大家一心一意修路，英勇献身的修路人，也了却一桩“五里碑无碑”的空旷地名。这个想法只是当时大队里的一个计划，后来迟迟没有实施。

再后来集体解散了，通往沟沟岭岭的山路，因多年无人铺修，不同成度上遭到了破坏。但通往南沟的那条路，也还能开过三轮车，当年黑旋风修的那段五里碑路上，虽然没有立起“英雄”碑来，但脚下的大青石上，黑旋风用锤钻雕刻的“五里碑”三个字依稀可见。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偶尔打那里路过，就会想起为修路牺牲了的张起山同志，心里就会竖起一块无字无形的“英雄”碑来。

程银昌    林州市任村镇井头村人，自幼热爱文学。尽管一生坎坷，但仍矢志不渝。先后在《 红旗渠》报、《红旗渠文学》《芝兰园》《新林州》等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