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千里送京娘” 之研究探密

         

 
         

赵匡胤“千里送京娘”途径武安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大概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然而正史没有记载。那么这件事在历史上是真发生的呢，还是虚构的呢？我们中国京娘研究会“六老”多次翻阅历史资料、对其历史地理遗存进行考证，并于2014年9月10日至9月13日，冒着细雨，奔太原至蒲州（永济），沿着“千里送京娘”的线路进行考察，得出的结论是，“千里送京娘”在历史上真有其事，而且是发生在武安摩天岭一带，所不同的是和民间流传的小说和戏剧在某些细节上有出入。

考察研究结果于下。

故事起源于小说:

“千里送京娘”故事见于《警世通言》，作者为明代文学家、戏曲家冯梦龙。他最有名的作品为《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合称“三言”，“千里送京娘”是《警世通言》中的其中一篇，题目是《宋太祖千里送京娘》。 

故事梗概是：京娘姓赵，山西蒲州解梁县小祥村人，年方十七岁，随父去曲阳北岳恒山还愿，遭遇响马张广、周通，被劫于太原晋祠旁的清油观。 

赵匡胤在汴梁城（今开封）打了御勾栏、闹了御花园，触犯了汉末帝逃难天涯，到关西护桥杀了董达、得了“玉麒麟”；到黄州除了宋虎、溯州打死李子英；又灭了潞州王李汉超，逃至太原清油观，遇到被禁闭在此的京娘，便拔刀相救，千里相送。一路上，赵匡胤对京娘体贴关怀。京娘愿以终身相托。然而，赵匡胤虽然也爱着京娘，但认为，“千里相送”本为义气，今若就私情接受京娘“以身相许”，与那个响马何异？京娘却发誓，今生不能补报大德，死当衔环结草。送回家后，京娘家人再提婚姻，赵匡胤发怒而去；京娘因不堪于兄嫂猜疑而悬梁自尽。赵匡胤登基后深念京娘贞烈，便封她为“贞义夫人”。 

清代人吴璿的《飞龙全传》中，有续接：赵匡胤离别小祥村，走了十余里路，天色晚了，忽然就地里一阵阴风，冷气逼人。他心中惶惑，只见前面隐隐的有人骑马，手执红灯而走，闪闪烁烁、微有亮光，满心欢喜，欲要赶上同行。可他紧行，这灯光也紧行；他慢走，那灯光也慢走，总是赶它不上。便道：“前面的朋友，可慢一步，乞带同行。”灯光停住，答道：“妾是京娘。因父母不察，以致恩兄发怒出门，将这一片义心化为乌有。妾心甚为不安，痛哭至晚，自缢而死。但蒙恩兄千里送归，妾无以为报，故此执灯引道远送一程。”他道：“贤妹既已身亡，为何还会乘马？”京娘道：“此马自蒙恩兄所赐，乘坐还家，今见恩兄已走，小妹已亡，此马悲嘶，亦不食而死。”他说：“贤妹，你生死一心，足见贞节。又蒙阴灵照护，盛德难忘。愚兄后有寸进，便当建立香祠，旌表节烈。” 

这就是小说中的“阳送”和“阴送”。

故事七分实，三分虚

那么，“千里送京娘”是否真有其事？我对小说的形成作了简单的分析。

“真”，是文学创作之根。但毕竟真实的素材是素材，艺术是艺术。文学是一个丰富多彩、精妙奇幻的世界，作家在创作中，可以想象和虚构；但不管怎样，生活中的“真”，是任何作品都不可或缺的。其表现形式不同，有的是直接的，有的是借喻、隐晦的。但有一条，如果历史上本来不存在的故事，是绝不会用真实的地名、人物而肆意杜撰的。

纵观小说的创作，大概分为几种情况。

一是“九分真、一分虚”。多是真实的传体小说。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如实地记载了保尔一生的革命经历；纵便如此，在细节上也不拒绝虚构的成分。再如司马迁写的《史记》：楚国末年的项羽，跟着叔叔项梁学剑术。项梁杀了人，他们逃到吴中，秦始皇东游会稽山路过吴中，项羽远远观望并对项梁说“彼可取而代也”。这里有艺术的处理，但不能说这就不是“真”。 

二是“三分真、七分虚”。多是神怪小说，比如《阅微草堂笔记》。全书主要记述了狐鬼神怪的故事；但也不是像作者所称那样，仅仅是“追录旧闻，始以消遣岁月”的无聊之作；其中都有当时现实生活“真”的影子，只是托狐鬼神怪而言之罢了。还有曹雪芹的《红楼梦》“贾雨村言”、蒲松龄《聊斋志异》的“神鬼之言”等，其中都有揭露现实社会的“真”的丑恶和对美的向往。吴璿的《飞龙全传》当属于这一类。 

三是“七分真、三分虚”。多是历史小说。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其素材取于历史上的现实，人物、事件大多数在历史上都能找到其踪迹。尽管作者站在后世另一个时代，从自我的主观习惯出发，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演绎它，但不能否认其作品骨子里中的“真”。

冯梦龙的《宋太祖千里送京娘》当属于这一类。他用赵匡胤未曾发迹变泰的时节，不贪女色、直道而行、一邪不染的“真”，来针对“汉高溺爱于戚姬，唐宗于弟妇；吕氏、武氏几危社稷；飞燕、太真并污宫闱”之“真”的。称宋朝皇帝“远过于汉、唐者矣。” 

故事有原型

冯梦龙在《宋太祖千里送京娘》中说，京娘姓赵，是山西蒲州解梁县小祥村人。 

首先是地名真实。

蒲州。蒲州已经不复存在，但旧址还在。古城遗址位于永济县境西南约17公里处黄河东岸，传说的舜都蒲板即此。城周长约10公里，金元之交战争破坏严重。1959年，三门峡水库建设，城内居民迁出，城砖剥揭几尽，但城坛土胎轮廊几乎完整保存，城内鼓楼及南、西、北门遗构清晰可见。 

解梁县。解梁古城位于永济市开张镇古城村。据传，古城为春秋时期晋国六卿之一的智伯所建。该城高4——5米，周长4.65公里，共设九座城门。目前虽已成为废墟，但遗址历历在目，遗留的城墙蜿蜒绵长。 

小祥村。因历史久远，后周时期的小祥村已难考。侥幸的是，有位工作人员听她的父母说，永济的古城村原名就叫祥（音）村。我们前去考察，发现村貌虽有了现代的气息，但旧的祠堂、庙宇遗址还在，弥漫着古老的气息。几位耄耋老人说，这就是后周时的小祥村。

其次，京娘真有其人，也基本肯定。

虽然官方没有文字记载，但仍有上了年纪的人，肯定地说，小祥村有过个京娘。京娘未入永济的“正史”，这有情可原。山西的地上文物，占全国的十分之七。杨玉环的故里也在永济。他们从经济效益考虑，只忙着打造鹳雀楼、普救寺等旅游景点，而对杨玉环故里的打造也是轻描淡写，何况毫无经济价值的赵京娘呢？ 

再者，，对“千里送京娘”持有肯定倾向。

他谈到了“千里送京娘”的四个特点：赵匡胤一是武功高强，爱打不平，从开封一直打到太原；二是性烈如火，嫉恶如仇，见了弱女子受辱挺身相救；三是行侠仗义，敢作敢当，铲除了恶贵、响马“行不改名”；四是正直无私，施恩拒报，本来爱着京娘却拒绝“以身相许”。这完全符合赵匡胤的性格。历史学家一向严谨。他从多方面考证，倾向于其“真”他说，基本框架符合历史真实；赵匡胤的人品和小说写的基本相符。之所以不敢定性说“真”，只有一条，赵京娘在历史上不敢定性说“真”，只有一条，赵京娘在历史上没有记载。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这件事发生在赵匡胤未曾发迹变泰之前。而正史对赵匡胤的这一阶段历史几乎都未曾记载。正史没有记载，仅仅是“没有记载”，不能由此否认事件的真实性。

故事发生在武安摩天岭山域

之所以说冯梦龙的《宋太祖千里送京娘》“七分实、三分需”，是其在某些细节上，与事实相左。 

首先，是“清油观”的认定。

到太原晋祠考察，先后走访了多位考古专家，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太原晋祠旁均无有“清油观”，也都不知“千里送京娘”的故事。而早在2000年，在武安摩天岭脚下的一位78岁的老人就说，赵匡胤就京娘的道观，不是在山西太原晋祠旁，而就在武安摩天岭西的山西拐儿镇南岔村西。 

南岔村，在摩天岭西北约七十里处、山西拐儿镇的一个山坳里。现道观虽已不复存在，但十多通碑和数十块道观建筑的基石仍在。道观占地面积足有百亩之广，据说当年的观主可以号令周边的三家寺院。几位七八十岁的西岔老人说，过去这观叫“清油观”，后来易名“紫微观”（准确否待考）。京娘当时就被关在这里。他们说，这种说法是从上几辈子传下来的。 

再者是路线的认定。

从南岔村至摩天岭百十里地，沿途村庄有三个，都留有“千里送京娘”的传说：第一个是天门村，原村名“天明”，村名的来源是，赵匡胤和京娘走到此地正好天明；第二个村庄是阪上村，原名“赶上”，村名的来源是，赵匡胤抵挡响马追兵，让京娘先行，打退响马后赵匡胤抵挡响马追兵，让京娘先行，打退响马后赵匡胤到此正好赶上京娘；第三个是漳漕村，原名“张超”，村名的来源是，为了躲避响马的追赶，赵匡胤和京娘在此躲避，响马张超过去。

摩天岭西、山西省南岔村一带的村名来源与传说，与摩天岭东、河北武安一带的村名来源和传说正好形成一个“相送”链。 

从漳漕村，过峻极关、翻摩天岭，便是艾蒿坪（长寿村），其村边有一棵老橡树，传说赵匡胤和京娘曾在此小憩；村东出口处有“马刨泉”遗迹，传说是赵匡胤的“玉麒麟”马蹄刨地而出泉。继续东行，现在在京娘湖景区内，有个地方叫“梳妆台”，传说是京娘在此梳妆而得名；还有达（搭）衣岩村，也是传说京娘在此搭晾衣服而得名；山下有一潭湖水，传说是京娘投水自尽的地方。京娘湖东十里许，便是“太行三峡之口”的沙洺村，旧名沙窝，传说赵匡胤送京娘到此，痛饮沙窝作坊的老酒，连声叫“好”，后来此酒被定为御酒，年年进贡。

出沙洺右拐进馆陶川入山西。馆陶川底有个村庄叫列江（今朝阳沟），原村名“勒缰”，传说赵匡胤送京娘在此勒马而得名。周边村庄也多有“千里送京娘”的传说。

这些都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并不是后人为了旅游而杜撰。早在1970年，武安市委侯全智先生（已故），就对“千里送京娘”作了大量的考察研究。他说，当时距京娘湖不远的禅果寺，有位上了年纪的僧人，叫悟真，曾给他讲了许多赵匡胤与京娘在武安的故事，并说在京娘湖（过去是一个深潭）旁边的石崖上，赵匡胤曾写下一首《咏日》诗：“欲出未出光辣挞，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残星赶却月。”只是在修建水库的时候，题诗处被库水淹没。 

也是出于旅游的需要，原来的口上水库更名为京娘湖。、赵朴初、启功分别题写。他们都是十分严谨的学者，从不为金钱奴役、权贵折腰。之所以赠字，他们也多是考虑到其“真”的成分的。 

这样，就还原了“千里送京娘”的原型：赵京娘被赵匡胤救于南岔村“清油观”。他们沿着天门（天明）、阪上（赶上）、漳漕（张超）过摩天岭的峻极关、艾蒿坪（长寿村），到口上村（京娘湖），在这太行两峡之口，演绎了一场“千载之恋”的绝唱，然后经沙洺（沙窝），右拐进馆陶川入经列江（勒缰），进入山西到达蒲州小祥村。 

几点答疑

“宋太祖千里送京娘”途径武安，有朋友提出几个质疑点，经考察基本明了。 

一是，赵匡胤为什么舍近求远“曲线通蒲”？

这是冯梦龙的误导。冯梦龙记述，“来阳曲县还北岳香愿”，京娘被救于晋祠旁的的清油观，其“相送”至小祥村的路线应当是：从太原出发，经风陵渡过黄河、达潼关，再过榆次、东阳、平遥、灵石、洪洞、临汾、曲沃、运城、芮城，达蒲州。显然，这按一般推论，“千里相送”是不可能途径武安的。 

事实是，在后周时期，京娘随父还愿的北岳恒山，并不是在山西的曲阳，而是在河北的曲阳。

《尚书•帝典》曰：“有舜十有一月朔，巡狩至北岳”。北岳，即指古北岳的河北曲阳恒山。《尚书•禹贡•导山》记载，秦始皇东巡时过“太行、恒山，至于碍石”。是说秦始皇走太行、恒山到碍石的。郦道元在他的《水经注》中描写恒山：“恒山为北岳，在中山上曲阳县西北。”又说：“古者天子巡狩，常以岁十一月至于北岳。”“秦罢井田，因以立县，城在山曲之阳，是曰曲阳。”北宋著名科学家沈括《梦溪笔谈》记载：“北岳常山，今谓之大茂山。”汉时因避刘恒之讳，改称常山，南北朝北周复名恒山，三千年没有争议。明朝末年，出现“该议北岳于浑源”一说。当时，就有多次争论而未定。顺治入关，少不更事，听了他老师、山西人张廷玉的悄悄话，加上他对五台山情有独钟，便轻易改批“移祠北岳于浑源”的奏章。改变了三千年河北北岳恒山的祭祀历史。《宋太祖千里送京娘》成书于“改议北岳于浑源”的明末清初。所以，冯梦龙把北岳恒山的位置指定为山西阳曲。其实，那里根本就无恒山，新称恒山原名叫高氏山，亦称崞山，浑源还叫过崞县。 

这样“千里送京娘”的线路就明了了；京娘到北岳还香愿，从永济小祥村出发，途径曲沃、潞城、拐儿镇、鹿泉，直至河北曲阳。在拐儿镇南岔村“清油观”（紫微观）遭劫，被赵匡胤相救，然后送回的。

二、赵匡胤为什么在武安门道川、常社川的峡口停留？

这和赵匡胤的经历有关系。赵匡胤在武安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韩令坤，一个叫韩重贇他们是武安挂金裕（今南沟村）人。少时赵匡赢喜结同党，韩令坤是他最为莫逆之交的二人之一（另一为太原的慕容延钊）。赵匡赢时，他还搭过一把手。建宋后，韩令坤任天平军（今山东东平）节度，加侍卫马布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使；韩重赟任殿前都指挥使，领义成军（今开封）节度。据侯全智先生考证，赵匡胤在“千里送京娘”之前，就是在“二峡口”的定晋岩禅果寺与二韩相识而成为至交的。赵匡胤义救京娘，到武安“二峡口”停留，与这段渊源大有关系。 

三、赵匡胤为什么在武安门道川、常社川的峡口停留？

这和赵匡胤的经历有关系。赵匡胤在武安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韩令坤，一个叫韩重贇他们是武安挂金裕（今南沟村）人。少时赵匡赢喜结同党，韩令坤是他最为莫逆之交的二人之一（另一为太原的慕容延钊）。赵匡赢时，他还搭过一把手。建宋后，韩令坤任天平军（今山东东平）节度，加侍卫马布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使；韩重赟任殿前都指挥使，领义成军（今开封）节度。据侯全智先生考证，赵匡胤在“千里送京娘”之前，就是在“二峡口”的定晋岩禅果寺与二韩相识而成为至交的。赵匡胤义救京娘，到武安“二峡口”停留，与这段渊源大有关系。

四、二响马为什么先把京娘劫持到南岔村的道观？

在距拐儿镇道观百里左右、距武安的“二峡口”京娘湖十多里许，有一座山叫张广寨，寨的遗存面积0.3万平方米（4.5亩），如今，遗址中还有五六个舂米的碓臼，推论当时山寨内至少有近百人只众。而劫持京娘的响马，其中一个叫张广。据传说，此张广就是彼张广。那么二响马先把京娘劫持到拐儿镇道观，在劫持一个少女，然后带回张广寨分别做压寨夫人的意图就明了了。

五、“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为什么有多个版本？

京娘的结局，尚未资料可考，几百年留有多个版本。有京娘悬梁自尽说、京娘“阴送”说、京娘在现在的京娘湖投水自尽后被水神相救，到瑞云庵削发为尼说等等。这都是文人根据自己的主观情感而演绎的结果，插上艺术的翅膀，便版本多多。

六、“千里送京娘”为什么单在武安流传甚广？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赵匡胤之母的嫡系堂姊妹，就是后唐武安县令尹成文之妻，“千里送京娘”，很有可能是通过她们传过来的。二是韩令坤、韩重赟，他们对赵匡胤相当熟悉，“千里送京娘”，也很可能是通过他们与武安家人的交谈而流传下来的。当然这只是推断。

 

总之，“赵匡胤千里送京娘”途径武安的真实性可以基本肯定。不过，还有许多问题，需进一步从历史资料、民间记忆中进一步仔细挖掘、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