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28 11:54:53
作者简介:刀丛中的小诗,籍贯四川仪陇。网上曾用名莫米,风兮凤兮,关河穷塞主等等。从迷恋文字于始,在诗词曲、小说杂文等多种体裁都有涉猎。集悲观达观于一体,喜声色光影,书香酒香女人香,常谓人间快乐之事莫过于此也。偶尔为文,随感随写,随处抒发;随丢随弃,随人笑骂。出版有《握红小札》、《黑白水浒》、《花间一壶酒:酌酒小品赏读》等。本文有部分删改。
据传张公艺九世同居,唐高宗问他有何齐家之道,他却一口气写出百十个“忍”字来。
当然,皇帝老儿也不是笨伯,从此越发地不理朝政了,让那个“久已夫非一日矣”的则天皇后,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而作为这个在后世留下不少讥弹的唐高宗,他所求的不过醇酒美人。至于姓李的天下,既然有人来耽这种苦劳,又何乐而不为呢?
即使有时未免会惮于雌虎之威,暂时给剥夺了享受美人的权利,但只要忍字贴上脑门,两眼一闭,双耳一堵,此中乐――外人又岂能道之!
而在民间,似乎也有这样的一句俗话,“不痴不聋,不作阿翁。”现在看看,也确实如此。
就拿偌大的一个贾府来说,代善公过世得早,系两府之德望的这个“阿翁”的重责,就落在贾母的身上乐。而这样的豪门世家,从身边的媳妇婆姨,再到下面的仆役丫鬟,一人一个头脑,一人一份心思,细细较来,有谁是一盏省油的灯呢?
所以,这位老太太见机得早,赶紧撂出了挑子,过自己那“享福还享寿”的神仙日子去了。若是什么都像那位诸葛公事无巨细的话,这位老寿星怕是早早地给黄土湮没了。你看凤哥儿的“一个未成形的哥儿”,还不是因为这个给落下的。
由此,就可以看出那百十个“忍”字的好处来。以前倒有一本《劝忍百箴》的书,应该是集“忍”之大成,但总觉得和那些《官经》、《怕婆经》等等没什么两样,到底是心里还琢磨着“大谋”的缘故。
佛家虽以“忍”为生活法的一种,到后来还是毛手毛脚的和尚们居多。而在不同人的眼里,“忍”字似乎又多了一层新的理解。作为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普通民众来说,“忍”更近于一种无可奈何,所谓“忍气吞声”,那些忍不得的,也就“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可见,就是忍,也有忍不得的时候,到了最后不免拿出各自的看家法宝来。
就拿鸳鸯事件来说吧,一个花白胡子的儿子要讨老娘的贴身丫头做小老婆。而这丫头,又是这当娘的身边一日不可缺少之人。一个要,一个不给。
但毕竟还是当娘的一番高情雅量,不忍拂拭了这作儿子的兴致,“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是;而这当儿子的,眼巴巴地干等着不成,只好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嫣红,暂时搁下了“难出我的手心”的梦。因为这当娘的,毕竟暂时还活着。
和历史上那些被药翻了被麻翻了甚至被杀翻了的老爹老娘比,贾母的幸运,就在于她仅仅只有一个鸳鸯,而不是别的什么大宝大贝的东西。但这个花白胡子的儿子的胡闹,若是推源祸始,贾母恐怕不能辞其咎。好在还不能大到一个国家。不过贾府的衰落乃至于败亡,就在这一代代传承中早早给种下了。
整部书中看来,只有凤姐算是把这位老祖宗给吃透了。所以她要高乐,就让她一味高乐;她要牌九,就陪她半日牌九;她要笑料,就给她准备笑料;她要成就感,就给她提供成就感;她要“偶像”,就给她制造“偶像效应”――甚至她要钱,就一丁点一丁点让她赢了过去,最后不免还是要整箱整箱给运了过来。
而贾母似乎也很乐意这样的糊涂,乐意被吹捧和被蒙骗,以为自己还是整个家族的重心。至于这些快乐,亦不过稍纵即逝,所以她才死死地抓住它。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无限的哀怜。
因为人人都不免于老。老人们的天真和胡闹,荒凉和孤寂,都是未来某一个时候存现的自己。好在这大的东西,莫过于一个国家;久的东西,莫过于一部历史。一想到来日无多,便不免令人烦怨;一想到被人冷落,便不免惆怅满腹;若是再一想到以后的楠木棺材或是别的什么,倒不如一并挥霍完现在。
历史里的许多老人,就曾这样拼命地折腾过。穷其一生,大事莫过于修山陵。奇珍异宝,国色佳丽,糟蹋不完,一并用来殉葬了事。
其实这种“夕阳黄昏”的心理,眼下偶尔也会见着,也仅仅限于一些阔气的大人物,生前必请人修庙作传,造石立像,誉以美辞,褒以名论,自涂自抹,自吹自擂,不如此严监生的眼睛则不能闭上。
究其本心,倒是不忍自己灯草般轻重的名声,二两清油的学问,化为袅袅轻烟。其实还是不懂《好了歌》中的那些道理。
不就是一口气吗?说没就没了。常人一般是没有那么多计较的,抑或是他从不曾装腔作调过,一时里亦不明白那“腔调”转圜的好处。活着和死亡,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和睡觉那么简单。而这些,人人莫不如此,所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地不同。更何况那些阔气的大人物,也要吃饭和睡觉的呢?这真是丧气得很,不然,十部八部《红楼梦》早就续成了。
在高鹗的续书中,我们毕竟还能看见这样一个贾母。可以说是别样的,比如她也会说出“我白疼了她”那样狠心的话。但从这些细微处,便可以看出高鹗的功力,并不仅仅只是拈出些草灰伏线,简简单单续完了事,实在也有他自己的理解和深意在里面。
在贾母的口中,林妹妹和宝哥哥花下共读的那本西厢,不免有些“鬼不像鬼,贼不像贼”起来;若琏二那样“不管香的臭的”都要的主儿,亦不过偷腥的猫儿,总是无伤大雅的罢。可见这位事事糊涂的老太太,在男女关防上,便显出她不一般的精明来。
至于“祷天消祸患”、“散余资”中的贾母,可以说是又一个贾母。到这里我们才明白,她以往的钱并不仅仅是给偷了去,还有别的用处。
由此可见,她在面临两府剧变的大关节上,并不是只会闭目念几声阿弥陀佛了事。而她少年时的才干,在此也就有了一番回应。贾母的形象,也就因其复杂而渐渐丰满起来。
而这“散余资”呢,可以说是古来就有的一种传统。若当下的某些老人,如一柄甘蔗那样活着,子孙辈不榨出最后的一点汁液,便绝不罢口。真是让人觉得无限愤懑。
而对死去了的老祖宗,似乎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虽然其结果仍不免为了遗产,为了吃饭,为了“继往开来”。
如果要举一个例子,曹雪芹的籍贯之争,颇能现出这些人的面目来。不过此辈的行迹,比起“欣聚党恶子独承家”的环儿芸儿等人,要高明一些了,虽然还是一样的“舞弊”。而这种“舞弊”一发扬起来,确实是于公于私,于名于利都很有益。
当然,全国一时竟不免多起许多塞满了仿古建筑物的名人故里,最后仍不免给子孙们浪费和糟蹋了去。历史中总不乏这样的例子,以破坏求发展,在发展中破坏,历史往往就是这样辗转着前进。
其实,全国多出几个大观园又有什么呢?只是我实在听不得两嘴毛纠缠出来的,那些“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