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30 10:43:26
这春日，多被辜负了。
《世说》载：“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成了千古佳话。
他这一辞，使那些仗剑取天下的豪杰不免有些失色，且不管这张翰是否见机避祸，单就这乡土的味道，已是令人心动，一种人生的温暖上了心头。
睹这故事，不免思及老杜的诗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不知唐时韭菜的味道如何，可小时候的记忆犹新。儿时乡下，贫穷而快乐。每逢雨后，总有一跛脚老头，推独轮车穿街叫卖，车子上的青菜不多，那雨后的味道却不小。
韭菜、黄瓜、小葱、小白菜，用草叶扎成把，摆放在柳条筐里，清清爽爽，孩子们围挤过来凑热闹。如今想来，仍是满脑的青蔬清气，念之不已。也还记得，常常会在那青青绿绿的菜叶间，爬出一两只小青虫来，或是一粒红红的瓢虫，抖抖露水，振翅而去。
后来，读到了陶潜“晨兴理荒秽”、“草盛豆苗稀”的句子，如我这样乡村里长大的孩子，是有“晨兴”的经验的，如今回望，那带露的禾苗，那清清的草香，是那样诱人。后来，连同草间的蝈蝈和蚂蚱，都入了白石先生的笔墨中，让人望之心仪。
再后，喜欢林和靖的“风摇野水青蒲短，雨过闲园紫蕨肥”的日子和状态。东坡《菜羹赋》云：“卜居南山之下，服食器用，称家之有无。水陆之味，贫不能致，煮蔓菁、芦菔、苦荠而食之。其法不用醯酱而有自然之味。”
清人傅山《霜红室集》亦有句：“割肉二斤，烧饼煮茄，尽足受用。”那也都是地道的乡村味道。至于《随园食单》里的那些干鲜菜蔬，就更不必说了。哈哈，吾素喜田园，以至于范石湖的《四时田圆杂兴》，让我进法出出几十年；亦喜衣家蔬味，美面言之，应是古来闲人们喜欢田园、怀念蔬笋之余绪吧。
也只有这韭香，才是生命里最为真实的味道，它会让你闻到泥土的芬芳，直接触摸天地与岁月，还有那有限岁月里的人生的真味。
一次，三五知交闲而聚茶，茶烟弥漫，襟抱渐开，言及生平，一友曰，难忘《宰相刘罗锅》的一个镜头，那老罗锅告老还乡时，回山东老家，斗笠下，满面的得意，被乡里顽童欺辱戏弄后，侧身回头，轻轻一笑，在这一笑中，天高云淡，看轻了世事。正如那张翰，此时的纹刘墉，可是满脑子的煎饼大葱，也未可知。
《菜根谭》云：“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不知这素心，可否用田园的蔬气来供养。且不管，但使心存此念足矣。想一想“夜雨春韭”，已是快乐的事，恰如月下望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