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故事|参加两会,他为何一定要穿着中华立领套装?

2024-02-17 11:16:32

1982年,国家第一档案馆馆员张书才从该馆所藏雍正年间档案中发现:雍正六年,接任江宁织造的隋赫德在《细查曹頫江南家产人口等情析》中奏明:“曹所有田产、房屋、人口等项,奴才荷蒙皇上浩荡天恩特加赏,宠荣已极,曹頫家属蒙恩谕少留房产,以资养赡。今其家属不久回京,奴才应将在京房屋人口酌量拨给。”经雍正御批,雍正七年曹雪芹和祖母等一家老小从南京回到北京后,隋赫德将京城崇文门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间半和家仆三对,给予曹寅之妻孀妇度命。

在红学家的眼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是谜一般的存在,他生在哪年、死在哪年、葬在哪里等,至今都还在考证之中。“而唯一有文字记载可以证明的,就是这十七间半。后来经专家学者多方考证,在北京原广渠门大街207号发现这座曹氏故居的存在。”告诉记者这段历史的,是北京市政协常委、民盟中央文化委员会副主任宋慰祖。

宋慰祖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出生地就在北京东城区(原崇文区)广渠门大街上的观马胡同18号。小时候,他常跑到蒜市口那一带去玩,玩累了溜进207号院子里喝自来水。从10岁起就捧起《红楼梦》阅读的宋慰祖,在那一带生活了30多年。多年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家对面就是曹雪芹他们家,就在我家斜对面一站地的地方。”

社会的发展,改变着城市的面貌,今天,广渠门大街207号不复存在。还能指认出其曾经所在位置的北京人,也已经为数不多,宋慰祖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院子的位置,就在今天崇文门外大街、磁器口十字路口的东北角。它真正的原址,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的地下了。”

能侃。北京人都能侃,宋慰祖也不例外,他讲话不仅中气十足,而且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侃上半日,低头一看时间:嚯!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钟头。

从容。北京是皇城古都,文化的深厚无声地浸润在建筑、语言当中。讲着一口地道北京话的宋慰祖对于典故轶闻的信手拈来,无疑是经见过世面的。

讲究。有记者发现,宋慰祖参加北京两会,一定会穿着中华立领套装。“这是中山装的改良版,兜、领、扣等的设计,都吸收了传统服装的特点。年轻时,我也是每天穿西装打领带。因为本身是做与设计有关的工作,随着国际交往的增多,我倒觉得,中国人应该穿中国人的礼服。”

“中国是个礼仪之邦。过去,中国人上朝也好,出门也好,参加各种祭祀活动,都是要穿华服的。今天,参加重要活动,出席重要场合,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形象,这也体现了中国人对于中国文化的自信。”听着宋慰祖的讲述,渐渐发现,他身上的北京味儿原来就是文化味儿。

曾经的崇文区是工艺美术之乡。宋慰祖从小就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面跑遍了这地界上的景泰蓝厂、玉器厂、料器厂等。工作后又曾负责工艺美术的科技工作,对有“燕京八绝”之称的“雕漆、宫毯、花丝镶嵌、金漆镶嵌、景泰蓝、牙雕、玉雕、京绣”以及绒鸟绢花、曹氏风筝等,他也见识过不少。

“位于现东城区(原崇文区)磁器口的‘十七间半’曹雪芹故居已复建完工,将很快向公众开放。”在今年的北京市两会期间,宋慰祖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了这一好消息。

“复建的地址,比原来的位置向东移了约150米,向北移了约100米。”自2019年复建动工后,宋慰祖的提案就开始围绕故居复建后怎么用这上面。此前13年间,宋慰祖的提案建议是围绕推动复建和如何复建。

1999年,北京两广路拓宽扩建时,区政府在听取多方专家论证建议后,作出了“移址复建”的决定,广渠门大街207号院被拆除。之后几年,红学专家、北京市和崇文区政协委员多次呼吁复建故居。

2006年底,民盟盟员宋慰祖成为原崇文区政协委员。原民盟崇文区工委主委王金钟退休前,特意交给他两包有关故居复建的材料,嘱咐他:“你得把这事继续做下去!”打开一看,宋慰祖才发现,“原来是这个地方,就在我家旁边。”

15年间,曹雪芹故居复建从呼吁到落地,这当中,经历了城市发展各种反复多变的情况。而民盟人历来关注城市文化保护发展,一代又一代民盟人都为古都风貌保护发过声、出过力。宋慰祖的加入,不想竟成为一场历时15年的“持久战”。

另一场“持久战”,则是有关北京古会馆的保护。

明清两代,北京会馆兴旺发达,前门、崇文门、宣武门外是会馆的集中地区。“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和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等一系列重要历史时刻,都能看得到京城会馆的身影。”

2009年一次调研中,宋慰祖发现散落在北京城中的57座古会馆中,虽有11座是国家、市、区级文物保护单位,但被列入拆迁规划的不在少数。

经过多次调研论证,2021年在北京市政协十三届四次会议上,宋慰祖提交了《关于抢救修缮保护典型会馆,发展会馆文化经济》的提案,建议从城市发展规划角度制定“会馆的保护与利用规范”,设立会馆文化产业区,吸引会馆当地企业发展文化产业。这一提案,被评为北京市政协当年的优秀提案,并定为北京市领导亲自督办的委员提案。

据了解,湖广会馆成为以京剧表演为特色的文化产业基地;安徽会馆修复后,改为戏曲传承基地。还有颜料会馆、正乙祠、福州新馆、福州新馆等10座以上会馆实现了开放利用。

扳指算来,宋慰祖围绕曹雪芹故居和北京古会馆的提案及建议,分别进行了15年和13年,这期间,他先后担任过北京市崇文区政协委员(东城区政协委员)、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政协委员。从区政协委员到市政协委员,宋慰祖的履职路线图是由相互交叉的十几年构成的。十几年过去了,宋慰祖的履职故事仍未完待续——

“今年我也提议,以‘十七间半’曹雪芹故居为基点,将散落在京城大地上的曹雪芹与红楼梦遗迹挖掘出来,通过实施‘挂牌标识工程’串联起来,建设一座曹雪芹与红楼梦的城市博物馆,建成国际文学打卡地。”

也是2022年,宋慰祖又带来了打造京城会馆博物馆的提案。他希望,在将古会馆“用起来”的同时,促进会馆文化“活起来”。

身既在红尘 当为众生谋

在宋慰祖的城市记忆里,北京城的图层不止今天这一张。

崇文门老城墙根下,如今是片开阔的公园绿地。“那里过去是个垃圾场,我们上小学时还搬过城墙砖拿去修防空洞。”

宋慰祖曾就读过的永生小学更早以前是座教堂,他上课的教室就是以前修女们的宿舍。旁边的那家孤儿院,现在已经是座文创园。他曾住过的胡同,如今只剩半截。曾经住过的小院,今天还在,却隐匿在两广路上比肩而立的高楼大厦之后。

去年五一,宋慰祖特意回去看了看,院里的公共空间越盖越窄,路窄得连一辆自行车都推不进去。“就是还没有拆迁的北京老院子的形象,在那儿表现得是淋漓尽致。”

十几年来,宋慰祖在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身份中变换着履职角色,被问及两者有何不同时,他深有体会:“当人大代表更多的是履行法定程序,关注制度层面的问题。做政协委员,则是更直接关注社会问题。”

改革开放至今,北京这座特大城市发生了巨大变化。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不比不发展时少。这些年,宋慰祖一直忙碌着,忙着了解社会,关心社会。每年,他都要走到企业中,走到社区里,走进乡村,走访文物,听取群众的诉求。他相信:“只有这样,才能精准地提出建议。”

今年北京两会,宋慰祖又是“提案大户”。他提交的46件提案中,除了长期关注的古文化、古建筑等方面,还有共享单车、养老、科技、职业教育、博物馆之城和设计名城等话题。

上世纪80年代,中国垃圾处理以填埋为主,不仅使大量土地因填埋垃圾废弃,也造成了资源浪费。从清华大学化学工程系毕业后,彼时在中国环境科学院工作的宋慰祖,承接了一项垃圾焚烧的科研课题。

“但当时发现,北京市内的垃圾多是炉灰和菜帮等不可燃烧物,我们便把目光转向了列车垃圾。”为了拿出可行方案,宋慰祖跑到北京火车站调研列车垃圾处理。

走进垃圾场,不知从哪儿冒出六七个人,围着宋慰祖开始打量。“他们是拾荒者,看来了陌生人,以为是抢地盘的。”宋慰祖连忙解释,并掏出香烟上前套近乎。

从他们口中,宋慰祖了解到,“他们有人专捡塑料瓶,有人专捡废纸、玻璃等,分工明确、执行严格,把垃圾中能换钱的都分离了出来。”最后,课题没有完成,但他却从拾荒者的工作模式中深受启发:“中国的垃圾分类,该如何打通环卫和物资回收的关系。把那些可回收的物资拣出来,再交给物资回收公司,实现资源再利用。”

持续4年以人大建议和政协提案的不懈推动,到2016年,宋慰祖看到:北京市城市管理委员会挂牌,原本由市商务委负责的“再生资源回收利用管理的职能”划归到市城管委,实现了生活垃圾回收和清运两项职能统一管理。

2018年宋慰祖提交《完善资源回收分类利用机制、建立垃圾分类精细化管理体系》的提案。不久,北京市城市管理委员会在提案办复中指出,北京已制定的《2018-2020年垃圾治理行动计划》中,将“资源回收、干湿分开”作为垃圾分类的基本技术路线,规范收集运输行为。

很多人看来,垃圾分类是关于城市文明与否的问题,但宋慰祖看得更深:“这其实是社会经济发展和产业发展当中,衡量我们是否到达一个更高层次文明发展的标志。”

中国式协商民主的运转下,一项政策的落地,往往不是一个人在发挥作用,但因为人民政协有通畅的建言通道,更多的人持续加入、完善建议,推动落实,彰显的不仅是制度的优越性,也发挥了全过程人民民主的优势。

而具体到个人,“每一个人在遇到新问题时,都会有不适应,从不懂到懂,一定要勤。”宋慰祖有自己的“四勤”秘诀——勤学,学知识、学文件、学法律。勤做,做调研,不调研,不发言。勤思,既对现有资料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找到真问题,又以发展眼光,对战略性、前瞻性问题提出务实可行建议。勤写,多把所学所思写出来,形成提案、信息。北京市政协履职这5年来,宋慰祖提交的提案超过150件。

“你一天到晚忙什么,也不买房,也不置业,就天天坐那儿写啊写的。”爱人的抱怨,让宋慰祖把自己想得越来越明白。“其实人有两种,一种是让自己的物质生活越来越好。我觉得,一个人就是四季三餐,吃饱穿暖就够了,能帮人一把、做一点事,你做了,这个社会可能就会进步。”

大地一片洁净。晚八点,宋慰祖踏着积雪,沿着奥运大道,前往“鸟巢”旁的国家体育馆,观看中国对加拿大的冰球比赛。

一路上,景观广场上的冰墩墩,大雪花中的奥运火炬“飞扬”,挥舞着荧光棒的北京冬奥志愿者,还有赛场大屏上不断闪现的“一起向未来”北京冬奥会口号,看到这些冬奥形象和景观设计,宋慰祖的脑海中闪现出熟悉的设计师朋友们,他的眼中噙满泪花。

当年,宋慰祖是2008奥运吉祥物评议委员,回想起吉祥物的设计产生过程,他讲述了当中不为人知的细节,末了,这位2022北京冬奥会火炬评委、宣传海报的评委会副主席感叹道:“那时,我们只是一个学习者。吉祥物、火炬、会徽、奖牌等尽管加入了中国元素,但几乎都在模仿前人。到了2022冬奥会,我们的设计都是自主创造的。”

从2018年到2021年,宋慰祖依托北京设计学会,再次承担了冬奥有关设计方案征集任务。一项项征集任务下达到他们手中,面向全球设计师发出邀请;深入院校、企业、设计机构开展动员、指导;每每在深夜、凌晨与参加设计者交流、漫谈;设计作品如雪花纷至沓来,又指导设计者准确合规报送……

“冰墩墩”火遍全球的文化现象,也令宋慰祖更加自信:“这是世界对北京冬奥会的认可和对中国文化的喜爱。”中国从2001年成功申办第29届夏季奥运会到2022年举办北京冬奥会,20多年间,经济实力、科技实力、综合国力都实现了历史性跨越。中国赛事吉祥物从“盼盼”到“晶晶”再到“冰墩墩”“雪容融”,也是一个中国设计实现质的飞跃、中国文化得到充分表达的过程。

人生中这样的见证经历,让从上世纪90年代初就进入设计领域的宋慰祖频生感叹,“2008奥运会,我们让世界知道了中国有什么;2022冬奥会,让世界一起思考什么是我们共同的未来。”

3月11日,宋慰祖观看完北京冬残奥比赛——冰壶半决赛,结束后走在“鸟巢”旁,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束强光直冲云霄,一张大笑脸正向他眨眼。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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