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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15 16: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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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
文/王学伟
我是一个赌徒,我的所有朋友都混得人模狗样: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我呢,当然比人模狗样差许多,不过还总能算得上是地球上的一个生物。除欠150万赌债之外一无所有。但是到我咽气的时候,我也不会服谁的气,因为我并不比任何人差多少,只不过运气比别人差而已。“我烧香的时候,上帝总是在打盹。”我如是叹道,这是我的一句名言。
我是一个赌徒,每日必赌,每赌必输,不赌技痒。但我是一个输得起的赌徒,赌风忒正宗,是赌桌上的堂堂君子。从纸牌到麻将,小到掷硬币,再小到划拳,无论哪种方式都吸走我不少金钱,可以肯定的是,秀水县所有银行的所有私人存款里都能嗅得出我那钞票的味道。
2013年七月的一个星期一,我走着去上班(我那倒霉的自行车已当成赌债让一个伙家给牵走了)。路过一个菜市场时,一辆飞驰而过的轿车溅我一身脏水,我的名牌衬衫是刚刚洗过的;脏水是小贩们泼的,上面还飘着油星呢,绝对五味俱全。
“哈哈!”我仰天大笑,不料一脚踩进一个泥坑里,我的双脚顿时有一种特凉爽的感觉;“嘻嘻!”我脱下袜子拧拧水,装进裤兜,踏着那双已看不清颜色的皮鞋继续走路,喜悦的心情一点也没受到损伤;对这种小小的倒霉事儿我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倒霉惯了,哪天没有几件倒霉事在我身上发生那才叫不正常呢,那会搞得我很不自在,如坐针毡。
“对不起!”小车司机在前面不远处探出头来,“你看这脏成什么样子?”
“非常感谢!”我真心实意地说。
“神经!”那小青年缩回头。就又一溜烟地开车走了。
没有几个同事注意到我的狼狈,因为他们对我的特殊形象已经认同。
“段主任,我要请假!”
“请假回家换衣服吗?”
“不!我要搬家。”
“要帮忙吗,用车说一声。”
当我大车小辆往楼里搬的时候,那栋楼里乱哄哄的,他们的都奇怪地看着我。
“年青人,这里就要扒了!”一个往外搬东西的中年人说。
“天哪,我交了2万元定金呢。”
“哎,你省啦,剩下的钱可以不用交啦,”他叹道。
“哈哈,有意思!”总之没关系,物极必反,时来运转,现在运气越坏,好运来得越猛;唯一就怕好运来的时候接受不了,难以适应。不过现在我已流离失所,摸摸身上还有一张百元大钞,就想去吃碗拉面,路过一家银行去换些零钱。
“你这张假钞没收了!”
“……非常感谢!”我说,这张钞票是我赌场换零得来的。
时至正午,我的胃因缺乏食物而疼痛,太阳晒得我头皮发紧,连柏油路都晒得软了,走在上面颤微微,像是在跳舞。突然一片溶化的沥青粘掉我左脚的一只鞋,我跷起左脚不敢落地,但是右脚怎么也拔不出来,像是被一只五斤重的铁钉钉牢了,没奈何,只好把左脚放一放,希望对右脚有所帮助。
“啊!”我惨叫一声,肯定地说,我这只脚已经被180度的高温煎熟了,如果加些调料就成为真正的红烧,谁要是想吃掉我的这只脚,我会毫不吝啬的。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我面前,车上走下两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每个人似乎都要比我大一圈,就像是足球和乒乓球相比;他们带着墨镜,架住我的胳膊,把我硬往车里塞,我的一只皮鞋底给粘掉了,而另一只脚撕下来的肉,精确地说要比撕掉的鞋底厚两公分。
“绑架要找个有钱人,”我说,“要是早一会,我还有一张百元大钞呢,可惜也是假的。”
“小子,你走运,我们董事长要见你,他看上你这位赌坛奇才。”
“啊,幸会,请把我那只鞋给我拔下来。”
“还一只鞋呢,要飞机都有……快开车!”
我被带进一座豪华别墅,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接见我。他虽然年老,但精神矍铄,目光犀利,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几个保镖对他毕恭毕敬。
“兄弟,听说你每赌必败,可有此事?”
“……惭愧!不是我技不如人,而是时运实在太差。”
“噢,可否赌上一局?”
“惭愧,身无分文。”
“不用你出钱,你赢一局10万。”
“这赌码对您不公平,我可是赌桌上的君子。”
“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样吧,我看你穿的倒是名牌,就赌你身上穿的衬衫。”
“我的赌码仍然太少!”
“输一局另加给我打工一个月。”
“成交!”我说。
他挥挥手,一个保镖把箱子打开,露出一摞摞崭新的钞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请你来选择赌法。”
“牌九,干脆利索。”
“好吧!”
他在紫金茶杯里掷下色子。我摸出两张牌来在手面上一滑,就知道点数:“我靠,哪来这么好的手气!”我大叫一声,“惭愧,‘老千’一对,请掏钱,”
“真是好手气,”他说,“我这牌也不用看了。”他把牌向桌上一扔,那张牌在桌上弹了一下,翻过来,我顿时魂飞天外。
“哈!至尊,一对‘猴子’,不好意思,请宽衣。”
我脱下衬衫递过去。
“真臭,拿去烧了!”一个保镖接过来就往外走。
“慢着,”我说,“不能烧,我还没有死呢。”
“那就留着吧……这回我是输定了,‘一点’。”
“哈哈,我的褂子哎,惭愧,十万元,不好意思。”我摸下点数,往桌上一拍。
“哈哈哈哈!”老董事长一声冷笑。我一怔,仔细看那点数,纯一个“憋”。
“继续宽衣,真是名不虚传,我看人间再没有比你运气更糟的了。”
“不当了,就剩下一个裤衩了。”
“一个裤衩能博10万元,只有傻子才不做呢……你还有一双鞋呢?”
“就一只……”
“一只也算!”
于是我们开第三局。我摸到“长三”一对,“哈哈,看你怎么赢我,天可怜见,‘天’、‘地’都没了,你怎么赢我?”
“赢你就一对‘鹅四’了,”他非常自信地说,“如果你的运气够差,我就能摸到‘鹅四’,哈哈,你自己看。”我顿时目瞪口呆。
“您真是仙风道骨,有什么要我效劳的,直言不妨。”
“那当然,你输掉三个月的自由,你要为我服三个月的劳役,不过,现在你先上楼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再谈。”
他在空中拍了两下手掌,我的面前立刻出现三位香艳性感的女郎;三个女孩子的小手揉搓得我通体舒畅,神魂颠倒,每一寸皮肤都很到位。我走下楼梯看到老人还坐在原处,像一座雕像不动一动,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看来你不会给我什么苦差事?”
“对别人是,对你也许不是,”
“请讲!”
“听说你买彩没有中过奖?”
“连5元钱也没中过……大概花了一所房子钱吧。”
“真是令人佩服,令人肃然起敬……那么说我给你的任务,对你来说简直轻而易举,我有8亿美元的资产,或许更多一些,我希望你在服役的三个月之间把它输光,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希望三个月内,你给我输掉8亿美元。”
“为什么?8个亿,哇!”
“你住口,我不喜欢别人问我原因。”
“那我有什么报酬呢?”
“事成之后,你的酬金是300万。”
“成交!”
“你就暂时住在这个别墅里,如果对那三个女孩子不满意,可以随时更换。”
“非常感谢!”
嘿嘿,我的每一粒细胞都兴奋得发抖,“志士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道之不行。”没想到今日方是我用武之时,方是我大显身手之际:“确实,老人家,您真是慧眼识英雄,全世界也只有我能不辱使命!”
“那我就静候佳音喽!”
我也不去上班了,让那一年6000元的工资喂狗去吧;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研究最差劲的股市,最不可能出现的彩号,还要在赌桌上找那最卑鄙无耻的赌徒,然后把大把大把的金钱攉出去;但是我第一个月的战绩不够理想,只输掉500万,老董事长对我的进程表示不满,他警告我,照这样下去要一百个月才行。
“可千万别让运气找到你,要不你就死定了!”
痛定思痛,经过几个昼夜的思考,我终于找到答案:因为我把钱还看成钱,如果把钱看成溅在身上的泥巴,看成洗澡时往下搓的灰,甚至把它看成使劲往下拉的大便……啊哈!我靠,症结在这里。
我按下铃,进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孩。
“我要放松,请你躺到我的床上去。”
“非常感谢!”乖巧的女孩子学着我的音调说,立刻脱衣解带,纵体承欢。
我泄尽欲望,觉得怎么就像我输光钱时感觉一样,感到世界虚无空荡;从前我在每次豪赌之前,总是远离女色,因为女色害人,千古一例,但是仍不免一败涂地;现在既然独孤求败,我乐得受用,不过每夜一女,也觉奢侈。
第二个月掐指算来,整整输掉5个亿,麻将输掉6000万,纸牌输掉5500万,彩票投资1亿,中得奖金为零,股票投资2亿,收回成本为零,另外大大小小输掉的不计其数,已经不记得了。
“很好!”老板说,“我没有看错人。”
“哎,对不起,由于我们投资过大,一家上市公司携款潜逃了。”
他笑嘻嘻地说:“年轻人,现在不遇见骗子那才叫怪呢,大骗、小骗,又有几个人不是骗子呢?”
“要报案吗?”
“嗨,报什么案,成全谁不是成全,骗子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比我们纳税人辛苦,更比你们这些上班族辛苦。”
到了第三个月结束的时候,老头就只有这一幢别墅了,为了庆祝胜利,我们俩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联欢会,保镖已经辞退,女人吗,也就去另攀高枝了。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只有一个,我想多活几年……我儿子素有大志,这些钱足以毁掉他。”
“不能捐助吗?我是说献爱心什么的?”
“我才不要那臭烘烘的虚名呢,这个世界并不值得我捐一分钱,死了之后还要让人说三道四。”
“此乃大智,您堪称圣人!”
“好啦,废话少说,为穷光蛋干杯!”
“干杯!”
“明天三百万的酬金就打到你的帐户上!”
“三百万?我靠!”
“是美金!”
“哇噻!”
“这个别墅也送给你。”
“非常感谢!……现在让我们瞧瞧那最后的2200万是怎样在人间蒸发的吧。”
“不错,这个蒸发过程的确是大快人心,”老头两眼炯炯发光,显出少有的兴奋。
但是……
我打开电脑……天哪,我的彩票中了1500万的奖金,我又到另一个网站,天哪,又是一等奖,我疯狂地敲打键盘,啊!我居然同时在50个省中得一等奖。我对着老头讪笑一阵,看到他的脸色黯淡下去,失去光泽,像是一下子又老了1000年,刚从坟墓里钻出来的木乃伊;而且我们的股市一路狂飚,估计最低也要赚上12个亿。
我悲喜交集地喊:“先生,您现在至少有30个亿!”
“你这个骗子……”老头像一片秋后的落叶在树头哆嗦。
“老人家,我为您服役完了?”
“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我要输掉这30个亿也很容易!”
“你的时运来了,我不需要你了。”他压住怒气说,“快滚,一秒也不要停。”
上帝啊,你再打会盹,再多睡一会,我那300万就到手了……命运,你真是个婊子,总是在不需要你时投怀送抱。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先生,我们拘捕了一家非法上市公司,您的投资将被返回,请您到……”
“去你妈的!”我大叫一声,把手机向地板摔去,它跳两下,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年轻人,”老头有气无力地说,“请脱下这身衣服再走。”
我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我的衣服,从裤兜里掏出袜子,硬梆梆的,好不容易才穿在脚上;衣服已经臭气熏天,上面还爬满小白虫,一只鞋……我踉踉跄跄冲出这幢豪华别墅,这里曾是我梦想的天堂。
我一高一低地往前走。正是午夜时分,冻得我浑身麻木,一声质问从我的胸腔往上顶,终于冲出喉管,分开战栗的牙齿:
“上帝,你为啥一睁眼就害我,为什么?!”
赌场剃净我的身外之物,女人抽干我的体魄,我现在真的成为一具名副其实的臭皮囊,就剩下三个骨头撑着张皮,像衣架上那件黑色的风衣。
赌来赌去毫无意义,我发誓金盆洗手,远离江湖;对于逢事必然用赌一决的我来说,心里就先设下一个赌局:如果我能找到我左脚的鞋,我将继续叱咤赌坛,否则明年今日就是我赌涯的祭日。
我一高一低地往前走,周身笼罩在衬衫散发出的臭气里;突然我的左脚像是被什么东西套住了,我弯下腰来一摸,是一只鞋,正是三个月前被沥青粘掉在这里的那一只,天啊——它居然还在!
作者:王学伟,网名"风乐",山东鱼台人。济宁诗联学会会员,鱼台县其鸣诗社会员,。曾在《中国法制报》、《济宁日报》等报刊及各平台媒体发表散文、诗歌、小说多篇。为人低调谦和,现供职于鱼台县建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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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委:鱼台县孝贤文风文艺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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