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08 08:49:05
吴铜运
章回体小说是一种非常成熟的小说体裁，五四以后的新文学作家大都以现代格式营构小说，除了张恨水蝴蝶鸳鸯派的创作和《新儿女英雄传》《吕梁英雄传》《林海雪原》等不多的作品外，很少见到有影响的章回体小说力作。章回体小说的辉煌显得式微难再。这一方面是新文学的巨大影响所致，另外也与章回体小说的巨大限制有关。章回体小说中许多诗词曲赋诘屈聱牙，不够通俗，对现代社会生活的复杂性缺乏更丰富多样的、更自由深入的表现方式等等，这些都限制制约了章回体小说的普及和发展。铜川作家赵建铜先生新近创作出版的长篇章回体小说《华原春梦·烈风》不仅继承了章回体小说优良传统，而且在历史语境中如何利用历史资源和在人物塑造上如何用现代技法进行创作都做出了可贵的探索，极大丰富了现代章回体小说的表现手段和表现空间，全书语言凝炼通俗，内容厚重耐读，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章回体小说一般是"故事集缀"式的，故事结构一般用并置或主次分明的结构形式，它非常强调故事性和传奇性，因而，章回体小说的可读性极强。《华原春梦》以华原雒氏兄弟的活动为线索，重点写了雒玉河义结采药女、白豹子痴情郑竹青、雒兴华药王山打擂台、雒玉山断案压邪恶等情节。围绕这些大情节，作者精心地设计了许多小情节，如雒玉河跟随讨逆军东征，除了写他经历的激烈战斗场面，还写他巧遇汾水义士，徐郎中探讯遇匪，偶遇雒玉河的金兰兄弟，观音堂痴女拜观音，稷王山壮士祭英雄等小故事，激烈处令人惊心动魄，刚烈处令人回肠荡气，缠绵处令人柔肠寸断，忠义处令人扼腕叹息。章回体小说靠的就是情节的跌宕起伏，环环相扣，扣人心弦，但一味的紧张又让读者透不过气来，写作高手无疑会呕心沥血，惨淡经营，充分施展张弛捭阖的功夫。小说后半部的高潮是雒兴华打擂，但作者却不急于写打擂台，而是用两条线索平行纠缠，一边用兴华打擂台的由头始终吸引读者，一边不慌不忙地写白豹子与郑竹青的爱情故事，其间还用一系列小情节缓缓推进，如方保赢雒家讲卢军，文锦华纵性闹婚宴，雒宝安钟情琵琶女，雒兴华打裘二，黄伟斌讲悍匪，麻迷子跳崖，石揆轩遇险，宝安伤刺客等，甚至在雒玉华打擂台的紧张关口，还插入白豹子、郑竹青与姬德昌的激烈斗法，两条线索齐头并进，最终到“压邪恶雒玉山发威”交织在一起。这样迤逦写来，不紧不慢，让读者既对雒兴华打擂台的情节充满期待，又搁不下对其他人物命运的关心关切。这样写，吊足了读者的胃口，也满足了读者对华原风情和人情人性充分领略的阅读兴致，同时更大程度地打开了小说的叙事空间。
但作者并不追求题材的新颖奇特和故事情节的传奇惊险，而是酣畅淋漓地再现历史风云和塑造人物。作者更着意的是国家兴衰的大背景和华原人情人性的美丑。小说以辛亥革命后北洋军阀的统治为背景，以民风淳朴刚烈的华原县城为舞台，再现了华原人民的爱恨情仇和不畏、追求进步正义的反抗精神，、正义与邪恶、人性与礼教的交织与冲突。从这个意义来说，《华原春梦》并不是一部以市民娱乐文化为取向的普通章回小说，它不靠娱乐市民而得宠，也不靠戏谑社会来迎合读者，而是一部正面反映时代、深入表现人性的严肃小说。
小说中的人物众多，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在作者笔下，持重沉稳、公正厚道的雒玉山，忠义执着、追求进步的雒玉河，侠骨柔情、嫉恶如仇的雒兴华，柔中有刚、聪颖多情的雒月娥，憨厚勤劳、冒失蛮干的白豹子，凄楚无依、柔弱美丽的郑竹青，迂腐丑恶、人面兽心的姬德昌，阴险歹毒、口蜜腹剑的苟君瑞，鼠目寸光、见利忘义的麻迷子等，不同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性格迥异。小说中相继写了一百多个人物，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即便是过场人物也写得见人见性，堪称是旧华原的社会众生图。
《华原春梦》中的人物都有一种诗意。每个人都有梦想。小说以“梦”笼罩全书，比如“雒天佑在斜坡上做的春梦”、雒景炜的四季梦”"雒玉山梦回柳林镇"等。这些梦都是华原人多彩的幸福之梦，实际上是华原人对和平、幸福、安宁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春天是温暖的，是万物滋生成长的季节，但民国的春天来了，华原人却依然生活在兵荒马乱、坏人横行的时代，华原人要想获得幸福的生活，就必须与各种恶势力进行斗争，因而，华原春梦既是华原人的奋斗史，也是追求和平、幸福，自由的奋斗梦。加之随处便是的关中方言，山川风物，地方民俗民风，地域特色颇为鲜明，让人倍感亲切，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以铜川历史人文为题材的小说。《华原春梦》不仅写出了华原的社会风情，它还谱写了铜川先民们苦斗的曲折历史，讴歌了旧时代铜川人追求正义、追求进步、追求幸福生活的奋斗精神，它是一部恢弘厚重的铜川史诗！
小说中还洋溢着浓郁的人情美。华原民风淳朴，人心思善。华原人勤劳质朴，刚烈勇敢。雒家世代耕读传家，其家训“树诚信、干大事、不欺人、人不欺；文治家，要礼仪；武健身、防盗贼；――宽他人、严自己；丰年储、饥荒度；沾奢侈、必然败；知廉耻，自然福”，体现了修身齐家的儒学传统，重视孝仁礼义，雒家子弟大都善良正义、敢作敢当。雒家如此，华原人亦如此。小说中，雒玉山、雒玉林、雒玉河的兄弟手足情，、雒玉河的革命师生情，雒玉河与宋向辰、樊灵山的同志战友情，柳金奎、李朴善与雒玉河的金兰结义情，父子情，夫妻情，兄妹情，姐妹情，主仆情，无不深切感人，透射着真挚的情义，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而爱情美更是作者着力表现的，而并不落俗套。雒兴华与雒月娥的爱情含蓄深沉，雒玉河与采药女的爱情甜美纯真，白豹子与郑竹青的爱情更是无视礼教，肆无忌惮，轰轰烈烈。爱情在作者的笔下都写得热血沸腾，精彩至极。
“他俩脸对脸地看着。他叫一句：“竹青妹子……”充满爱意;她喊一声:“豹子哥哥……”意味深长。他说:“你香得很么。”她说:“你坏得很哩。”俩人嬉笑了会儿坐起来,竹青拽了一根毛毛草,拈着伸向豹子的脸,豹豹子也拽了一根,伸向她长长的眼睫毛。竹青说:“这块地里咋这多毛毛草,要都是谷子该多好。”豹子说:“这不就是谷子吗?人不吃鸟儿吃哩。”竹青的一绺头发被风吹起,豹子帮她往下抹了抹。”
简单的对话，简单的细节，却饱含着两人历经曲折获得爱情后的甜美幸福、无拘无束，分明是一段非常精彩的电影电视画面。这样感人的爱情美描写在小说中俯拾皆是，感人至深，催人泪下，比此处省略多少字式的露骨色情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因为是长篇章回体小说，书中不断出现诗词歌赋楹联和民歌进行情节过渡，情节中还不断插入韵文点缀装饰，首首意味醇厚，篇篇词语练达，没有深厚的国学功底是不敢操作的，这更显示出作者的非凡功力。这是一部当代人写不出也不敢写的奇书。我曾翻看某作家新出的一部白话长篇，开头缺乏笼罩全书的句子，第一段不长的段落就有一个明显的病句，再读最后一段，又是一个很明显的病句，我只好放下了该书。语言不过关是很失败的创作。《华原春梦》却是极认真的一部书，语言凝练优美，内容厚重精彩，是不可多得的大作品。
赵建铜老师生活阅历丰富，创作积累丰厚，他对于五行八作，三教九流，无不十分熟悉，是位无所不知的杂家。他又有着超出凡人的毅力，二百多万字的规模，除了才华与积累，更要靠毅力和勤奋。长篇最难能可贵的是一气呵成，血脉相连，气韵贯通。《红楼梦》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相比，有断崖的感觉，虽情节相连，但气脉不是很畅通的，意脉也疏落了许多，明显缺少了前八十回的绵密细致。而《华原春梦》的创作却是一气呵成，情节流畅，意脉贯通，风格一致，这更加难能可贵。
采取什么结构形式和语言方式进行创作，是作家一生都在摸索的事业。之所以用章回体小说这种形式，与赵建铜老师深厚的学养和丰富的生活学习经历相关。写熟悉的事物，用恰当的形式，表达会更加得心应手。作家写作，总是在探索与自我和谐的表现形式。独特的地域历史题材、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潮、修文练武的家传风气、原汁原味儿的方言对话，这些题材用章回体或许更适合于历史小说的创作，而作家的学养，叙述故事的方式、写作习惯、已成风格的语言表述方式等主观因素，更决定了作家选择什么样的结构方式和叙述方式。章回体只是形式，赵建铜老师创作时用的却是现代小说的技法，《华原春梦》是一部有着现代意义的现代小说。
本书是一部色彩斑斓的地理画图，也是一部丰富多彩的民风民俗长卷，作者以看似随意实则刻意的文字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华原（铜川地区）的人文地理，因而，从这一方面说，《华原春梦》又是一部向世人推介地域文化的作品，尤其是为铜川旅游增添了一部有声有色的解说词。当然，也有不足之处，比如，在人物塑造上，雒玉河与雒兴华性格有些雷同，一些次要人物的后来结果缺乏自然发展，以上是我的一孔之见。另外，本书的校稿有些粗疏，对本书的阅读造成不必要的障碍。这些有待于作者在作品再版时做进一步修改。
吴铜运，1966年生于陕西省铜川市，毕业于西北大学历史系，现任教于陕西省铜川市第一中学，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铜川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同官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铜川市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委员，铜川市有突出贡献拔尖人才，铜川市。曾获得全国语文教学优质课一等奖。2013年秋在浙师大参加国家级骨干教师培训，并在全国新语文教学论坛作专题讲座。出版有《资治通鉴（文白对照）》《古汉语常用字字典》《成语词典》《高中文言文译注及赏析》《初中文言文译注及赏析》《诗词名句鉴赏》《（现代文）经典阅读》等数十本著作，曾担任安徽人民出版社“新课标好作文”丛书主编和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高效课堂”丛书主编。诗集《遥远的树》。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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