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晓风:我为什么写小说

2021-11-03 08:31:06


晓风 

本名肖瑞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韵文学会副会长、中国宋代文学学会副会长等。

,并在《文学评论》《文学遗产》《文艺理论研究》等刊物发表专题研究论文100余篇。近年从事文学创作,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当代》《十月》《江南》《钟山》等大型文学期刊发表中篇小说14篇,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多种选刊及年选。已出版中篇小说集《弦歌》《儒风》《静水》,合为“大学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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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访谈


浙江作家微信公号 Q&A 晓风

独家


1.从小就有文学方面的兴趣吗?如何走上写作的道路?

的确,从小就对文学很感兴趣。阅读各种文学书籍是我少年时代的最大爱好,读小学四年级时已囫囵吞枣式地通读了四大古典小说名著。但如果不把中小学作文视为一种写作的话,那么,我是在高中毕业以后走上写作道路的。不过那时写作的不是文学作品,而是新闻报道——作为农场的通讯干事,那是履行我的职责。入读大学中文系后,我正式与文学结缘。但长期从事的是文学研究,而不是文学创作。开始文学创作,那是近几年的事。创作动因,我在“创作谈”中有清晰地表述。


2.本职工作对您写作是否有影响?怎么做到二者兼顾。

我始终说,我只是个业余作者。大部分时间必须用来教书育人及从事高校管理工作。写作只能见缝插针。要想两者兼顾好,唯有合理调配时间,同时不惜起早带晚。在每年的“写作季”,我几乎每天都要不停地转换角色,不断地洗脑子、换脑子。说实话,本职工作对我的写作还是有影响的。时间的间断性,往往容易导致思想的碎片化,我不能不担心作品的文脉是否畅通、文气是否充沛,而闪烁于其中的思想火花是否能相互映照,形成数个亮点或一片亮色?


3.《弦歌》的成功对您的作家生涯有多重要?

不敢说《弦歌》已经获得成功。那只是我的“试水”之作。不过,因为反响尚可,倒是给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决心。《弦歌》中的第一篇作品《职称》在《中国作家》发表后,意外地荣获了《中国作家》第三届剑门关文学奖,让我这个“打酱油”的人备受鼓舞。第二篇作品《第三种人》被《当代》选用后,旋又为《小说选刊》所转载,还蒙文艺评论家贺绍俊先生垂青,收入了《中国中篇小说年度佳作2013》。我由此觉得,自己也许还可以由学者跻身作家的行列,这就一发而不可收了。


4.您希望自己笔下的某个角色被认为是“某个人”吗?

不希望。我很怕自己小说中的角色会被人“对号入座”,所以写作过程中我一直小心翼翼,我的原则:第一,不过多地使用来自同一个人的素材;第二,尽量不用自己身边人的素材,哪怕这些素材非常生动有趣,会使作品生色不少。我笔下的人物,都是杂取各种人、各种事。这既是基于我从课本上学到的文艺学原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出于维护生活环境和谐的现实考虑。


5.现在在写些什么?对未来还有什么计划?

继《弦歌》《儒风》之后,我完成了第三部中篇小说集《静水》,同样反映高校知识分子群体的生存处境,与前两部书合为“大学三部曲”。2017年已由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目前正在写作非虚构作品《青葱岁月的苔迹》。它已被列为浙江省文化精品工程第十一批扶持项目之一,由十一个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的“中国故事”构成。书中致力描述的“青葱岁月的苔迹”,是属于“我”的,却又不仅仅是属于“我”的,它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生人的共同的生命记忆。书中记录的人和事,都以“我”为视点,却远远超越了小“我”的视界,而被放置在更为寥远阔大的时空背景下加以鸟瞰。所有的小人物、小事件以及小悲欢,都与大时代紧密勾连,都可以映现出大时代的风云变幻,折射出大时代的精神面貌。该书已于去年下半年杀青。今年上半年则创作完成了32万字的长篇小说《回归》,其删节版即将在一家大型文学期刊推出。接下来,打算在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两个领域同时耕耘。就文学创作而言,已初步形成“红尘三部曲”的写作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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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作谈


我为什么写小说
晓风


在小说创作领域,我只是个不求名分、不问结果的业余作者。我的本来身份是大学里的古典文学教授,同时还滥竽为一个大学的管理者。目前,管理者的使命已将教授的责任挤压至一隅,而业余小说作者的角色则以隐形的方式出现,在校内很少为人所知。我对时间这块容易缩水的布料的裁剪方案是,白天全部用于履行管理者的使命,夜晚基本上为教授的责任所支配。可以被业余小说作者所利用的只有清晨——那该属于“边角料”了。
       说来惭愧,我对小说这种文学体裁不见得有多热爱。真的,作为专攻唐宋诗词的学者,我以前对小说创作与研究其实都相当疏离。我之所以一反初衷地涉足小说创作领域,与其说是因为不愿固守一隅,想小小地满足一下“开边拓土”的野心,不如说是因为内心积淀了太多的现实感受,只有凭藉小说这一载体才能得到泄导和传播。诗歌那种对现实的折光式反映,虽然更为精粹,终究容量有限,很难纤毫毕现地展示生活的本来面目,也很难对生活中发生的曲折离奇的故事娓娓道来,并进而揭示包蕴于其间的警世和醒世意义。能承载这一功能与使命的唯有小说。所以,恕我直言,我对小说更多的只是“利用”,利用它的文本来演绎自己的感受,寄寓自己的理念。
       我在大学任教三十年,由衷地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学的巨大进步感到欢欣鼓舞,但与此同时,忧也从中来。我觉得,21世纪初的中国大学可圈可点之处太多,其丰富炫目的程度要超过任何一个历史时期,有必要用一组文学长镜头,从不同角度摄录下它的影像,为后人提供一份相对清晰而又完整的历史记录。这就是我擅自越界试手小说创作的根本原因。我不便说我笔下的小说都被赋予了济世功能,但或许可以说它们都不同程度地折射出我的淑世情怀。
       我不自量力地试图对现阶段的中国大学作全景式的观照,将镜头扫描到它的每一个角落,通过对不同类型的人物或事件的细致入微地描绘,拼接成校园生活的“清明上河图”。计划截取大学生活的若干横断面,创作《弦歌》《儒风》《静水》三个中篇小说集,号为“大学三部曲”。我不指望自己的小说能改变什么,但我期待它能引发同行的共同思考:我能为中国的大学做些什么。

       (原载《中篇小说选刊》2015年第6期)



晓风《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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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


一幅高校生活的“清明上河图”
评晓风的中篇小说创作


俞世芬


杭州作家晓风,自2013年至2016年3月,已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十月》《当代》《江南》《钟山》等文学期刊上相继发表了《职称》《开局》《第三种人》等八部中篇小说。这些作品在对人性的剖析与批判,典故与比喻的运用等方面,都充分显示了身为学者的作家所拥有的才具与情趣。对于时代转折巨变中的高校以及高校教师的表现,晓风的创作更是呈现出一种鲜明的特质,一种基于“以文为用”原则上的强烈的现实精神与淑世情怀。
      《开局》《岗位》《职称》《第三种人》《课题》等作品中,作家从不同横断面切入高校生活,通过东海大学这个“互文共生”的有机时空,呈现了一幅当今大学的“清明上河图”,展现了当下的中国大学教师必须经历的过程与考验:如何从一个博士研究生成功地谋取教职而成为一名大学教师,求职成功后如何有效地展开课堂教学、如何经受“学评教”的考验,如何成功地申报国家课题并在权威期刊上发表论文,在岗位考核聘任中如何通过考核并得以顺利晋级,职称评审中需要具备怎样的软硬件才能顺利过关等等。

 在对大学教师日常工作中诸多情境的真实还原中,小说入木三分地描述了他们在对理想的坚持中所遭遇的校园及社会环境的不尽如人意,令人不禁沉思。作家将当前中国教育管理体制所面临的现实困境和盘托出,也标示了自己对当前高校建设的理性认知与价值判断:高校首先应该厘清大学之道的真正内涵,并做到排除急功近利。
       因此,小说是以典型化的手法将高校教师置身于贯穿当今大学教师教学生涯的课堂教学、“学评教”、课题申报、论文投稿、岗位考核聘任、学术会议和职称评审等诸多典型情境中,检视其作为高校教育者理应具备的专业学养与人文素质。同时又将其还原为普通人,在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的日常生活中展现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因此人物形象显示出立体的效果:在朴实、善良、真诚和豁达的人性底色外,兼具反省自我与勇于追问的品格,而这也正是作为社会良心的知识分子最为珍贵的品质。因此,作品中处于时代潮流裹挟下的他们,每每面临名利与色相的诱惑,虽然也常常会有内心的挣扎与煎熬,却终能坚守理想与操守。而当遭遇各种矛盾时,尽管不免痛苦彷徨,最终也都能耐心地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让生活重回正轨。

 比如《职称》里的主人公张有忌,正面临新“五子登科”的考验:事业上,对教学的倾力投入和科研业绩的明显不足,使他尽管拥有学生的爱戴却无力申报正高职称,这是“位子”的烦恼;而正、副教授在政策待遇上的明显差异又导致了“票子”和“房子”的烦恼;家庭中,面对儿子的叛逆和妻子王静的红杏欲出墙,他虽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小说在张弛有致的叙事节奏中,不仅展示了人物性格的复杂多样,还令人信服地呈现出主人公坚守大学之道的赤诚之心,从而展示了小说作为一个独立自足的有机体所具有的内在辩证结构。作品因此获评“中国作家第三届剑门关文学奖”。
      《回归》中,作家从主人公薛鹏举卸任的这天开始写起,将拥有一校权柄的校长回归普通人的一条看似平静的回归之路,描写得风波迭起、引人入胜。小说结构的心理化处理,既使主人公卸任后内心的失落与彷徨得到真实细致的呈现,又有力地批判了人性的弱点,彰显了这一形象的时代典型意味:当被不断置于各种矛盾之中,遭受各种质疑与打击时,其所表现出的自我批判、自我更新与自我修复的精神与能力,显然超越了传统知识分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追求模式,凸显了作为现代知识分子理应具有的广博的精神视域、宽厚的人文情怀与深刻的理性批判意识。这一形象也传递出作家在知识分子形象塑造上的价值立场与精神诉求。



       而中和的审美原则是晓风作品在审美风格上的显著特点。首先,作品中的人名往往具有浓郁的古典意味。薛鹏举和黄墨玉,以“鹏举”“墨玉”等为男女主人公命名,隐含了作家对“鲲鹏”的志存高远与“守身如玉”的内在修行的价值肯定。金渊明的“渊明”显然寄寓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旷阔之人生意境。沈健行之名,出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张有忌、田本纯、季平章、张丹阳的名字,或以对世间万物应存有忌惮与敬畏之心,或以本性纯良、平正彰明、丹凤朝阳之意,表现了作家对男女主人公文章道德、学问品行的精神寄托。陆淳品、赵若芷、朱玉鹤、周冰如、夏劲松、赵庭松等名字,也都以人品淳厚、芳香如芷若,品性如玉、冰清玉洁,为人行事如鹤立鸡群而不流于世俗,为人坚毅一如青松般苍劲有力等意义,包含了几千年来中国传统文化对知识分子的人格模式的一种设定。作家又将现代高等教育体制与现代城市生活的变迁导入对知识分子人性的审查。于是便赋予了这些在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双重考量下的小说人物以真正的现代性品格,从而也展示了作家对两种文化的内在感知与深刻理解,由此展示出由传统与现代交织而成的中和之美。

再有,作家对于小说中所有矛盾都以平和的态度予以淡化。《事故》中,一贯爱岗敬业的外语讲师张丹阳,竟然因为一次“不期而遇”的碰瓷事件而造成上课迟到了足足四十分钟,酿成一起“教学事故”。小说围绕这一中心事件,着重揭示了主人公的内心冲突,也展示了当今高校师生之间、学校与教师之间的一些矛盾。但作家没有让女主人公在学校教务部门的一些武断专横的言行下心生怨念,将矛盾扩大与激化,而是赋予人物以冷静、理性、宽容、内敛的品质,逐渐抚平人物内心情绪的波澜,并让人物对产生这一现实矛盾的根源进行客观审视和理性反思。这种对矛盾的“冷处理”,使作品最终产生了冲淡平和的艺术效果。《换届》中,对人物之种种恶言丑行,也是点到为止。这在主观上体现了既然鞭挞丑恶就绝不张扬丑恶言行的创作思想,也在客观上起到了由于点到为止而对读者产生的震惊之余而回味不绝的警示效果。
       凡此种种,晓风的创作正是以“中和”的态度,在与人物描写融为一体的高校生活书写中表现出温润和谐、冲淡平和的美感。换言之,作家是在理性而温和的“知识分子气度”中描述着自己关于“善美和谐”的生活理念与“真善和乐”的人生理想。可以说,晓风的创作是以古风来观照当下,表现高校知识分子的为人处世、教育理念、生活感受和精神风范,寄寓一个现代知识分子对家国人生的深刻体悟……

       本文刊载于《南方文坛》2016年第5期,有删减。



作者简介

俞世芬

文学博士,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本期责编: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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