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生活停止的地方,文学出现了(有赠书哦)

2022-07-26 08:32:19

文学是什么?就是要把世界上那些被忽略的人,无处诉说的那些话,我替她说出来了,不但替她说出来这句话,这句话是怎么来的,是怎么思考的,是什么事让她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作者首先考虑的不是读者爱不爱读书,是你把书是不是写好了,你是不是说出了他的肺腑之言,说出了他想说而没有说的肺腑之言?读这本书非常解气,同时也非常的可乐,同时通过这本书也能思考他跟这个世界的关系。



比如说《我不是潘金莲》,还有《吃瓜时代的儿女们》,是一个现实的题材,仅仅是因为这里面四个工人公生活在当代,但是他的思考、情感、行为的方式、做事的态度,这个根一直是扎在了秦朝。如果这个人只是写了一个现实的故事,我觉得这个书就没有达到这种文学的一种地步,真正好的书是现实的,但是它的根一定是扎在深远的历史里去的,不是这个人怎么来的,而是这个历史是怎么形成的。


我曾经说过把你放在的环境中,你能做得比他好吗?我觉得未必。是怎么产生了这么一个环境更重要,这个环境一定不是只是现实产生的,一定是从秦朝、商朝和殷朝产生的。古代都在说哪怕是特别穷的县官,一年是300白花银。所以书写好比要求卖好要重要,要求自己比要求读者重要,要求自己比要求别人重要。


像《吃瓜时代的儿女们》用了197000字写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连环爆炸,但是是前因,结果落在3000字的洗脚屋里,又重新开始爆炸,这是结构之间的关系。结构是衡量一个作者到达什么样的写作地步最主要和最主体的标准。



生活停止的地方文学出现了。因为这牵扯到一个极大的理论问题,因为有好多的文学理论会说文学是对生活的反映,如果文学是对生活的反映,那我们看生活就可以的,为什么还要看文学?我们一定是看到了文学比生活里面多的东西,产生于生活多出来一些什么?


首先就多出来那些在生活中被忽略的东西,比如刚才说到的两部作品的主角李雪莲,像牛小丽,生活本身是把她抛弃的,但是这个作者从泥泞里把她拉出来了。她被抛弃是已经停止了,你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就重新开始了,就把她的心事从头至尾哽哽咽咽给你讲了一遍。第二层她只会讲自己的心事,只会讲肺腑之言,但是心里话和肺腑之言背后的这种生活的哲学的逻辑,这些被忽略的人未必意识到,这些哲学的认识,包括对生活回头再反思的认识,也是作者从生活重新开始的地方。



 另外一个李雪莲当然是一个民族英雄,民族英雄就在意,当全世界都不听她说话的时候,她特别想找到一个说话的地方,她能从一个村里到达县里、。但是这样的人在生活中有没有?有,特别少,有这样的人,你们参加工作之后容易跟这种人打交道,会觉得她是神经病,不就是说你丈夫说你一句话,谁都会说你神经病。但是世界上有一个人说她不是神经病。包括她遇到的稀奇古怪的生活的事,对她突然的触动,如果她没有这一系列的经历,未必能够体会那么深。


包括像《我不是潘金莲》到最后,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这些话说得出来,我活得确实没有什么意义,我要上吊。就来到一个果园里面上吊,把绳子刚搭上去,勒到脖子里了,脚下的石头磴开了,突然一个人说大姐,咱俩没愁,她说我上吊跟你什么关系?他说关系大了,你知道吗这个果园是我承包的,而且现在果子哪卖得出去?就靠秋天的时候采摘,如果说这个地方吊死过人谁还会来呀?她说我应该到哪上吊呢?他反问你为什么要死?她说如果我要能说清楚我就不死了,非要死?如果人要死,谁也拉不住。既然这样,大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你别在上吊,你去对面的果园上吊,那边是老段承包的,跟我是对头。俗话说得好,别在一棵树吊死,换棵树耽误不了你多大工夫。


如果只是说这么一个场景不幽默,而且等于在调侃这个上吊的妇女,作家的品质是非常恶劣的。正因为有前面197000字的上告的过程,由上告到上吊,又出现这样的状况,这个结构就开始幽默荒诞,又引起了你的某些辛酸和思考。



一个事情你只写它幽默,只写它背后荒诞的道理还是第一层。第二层有时候是荒诞背后的追问,是非常重要的,现实中的细节引用是不重要的。


我写《温故1942》的时候,作品里用的全是真实的历史的资料。1942年因为一场旱灾饿死了300万多人,这个不是我写作的初衷和目的,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提到灾民面前,当你快饿死的时候,日本军队给你发放军粮,你到底该吃还是不该吃?个人的选择有时候比群体的选择往往更艰难,特别是面对生死的时候。


曹雪芹写《红楼梦》之后,和绅拿给乾隆皇帝看,乾隆就说这是明珠家的事,是不是明珠家的事不重要,但是到了《红楼梦》里面成了一块石头跟一株草的故事。贾宝玉是衔石而生,林黛玉是一株草,草要干枯了,这块石头路过的时候浇了点水,然后这个草就活了,接着这个草给石头说了一句话,比如说我们日常生活中,有人对我好我肯定说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但是草说下辈子我用眼泪来报答你。所以《红楼梦》跟明珠家的事极大的区别是曹雪芹通过一个小女子用泪眼来看这个世界,所以开篇是“满目荒唐纸,一把辛酸泪”这就是文学跟生活之间的区别。

 


有一句话得失寸心知,《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写了四个人,农村的姑娘,,县公路局局长,市环保局副局长。当你写农村姑娘的时候,她的对话,她的行为方式,她的思维方式,包括作者的叙述语言马上要成为以这个人物在出发,就必须是村里的语言。、社会环境,包括高级领导干部,有很大的知识背景,突然变成这样的语言,,。四种语言的拿捏,有时候对于语言又是非常重要的。初学写作者最大的好处,给你了写作极大的信心。


另外我再说说影视剧本和文学的区别,最大的区别首先是时间,因为电影就是两个小时,一般像小刚这样的大导演能到两个半小时。但是书的篇幅是无限的。在一个有限时间内会对人物、故事、情节、细节有非常符合电影规律的要求,比如讲必须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有相对集中的人物。


另外故事的节奏要进展得非常的快,我曾经举过一个例子有点像河流,奔腾到大海的时候,不停的在流。当有落差的时候,水掉下来会形成瀑布。但是所有这些东西小说都没有用,小说像一个大海,表面的浪花不在意,主要是要写海水底部的涡流和潜流,跟太阳和月亮之间的关系,形成了潮涨和潮汐,这是非常不一样。


另外影视是一个表演艺术,里面有演员,你写大段的心理描写没有用,一个演员在那儿愣了3分钟观众走了,要得就是显见的动作和台词。



我曾经还有一个比喻,影视有点像端到桌上的一盆菜,色香味俱全,小说重视过程,油热了之后肉和菜下锅的声音。我的小说没有相对集中的人物,也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如果大家读过《一地鸡毛》、《温故1942》会有这样明显的感觉。


小刚导演跟其他导演特别大的区别,他能够跨越这些东西,只是说要里面的一种态度。比如讲像拍《温故1942》,里面更没有相对集中的人物,而且也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但是一个人开始用幽默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生和死,对待自己的民族,这个民族到底悲凉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老张快饿死了,他没有想到说我是一个纳税人为什么把我饿死?政府哪去了?也没有责怪这个世界,他只是想起了三天前饿死的老李,说我比老李多活了三天我值了,当一个人对自己的生死是这样幽默的态度,幽默就成了生活态度,证明这样悲凉的事发生得太多了。

 

我曾经写过剧本,但是我不会写剧本,我小说写得是真好,我剧本写得是真不好。拍《我不是潘金莲》的时候,小刚说还是你来写吧,我说我不会写剧本,他说你有一个好处,你写过小说,你知道李雪莲跟各级官员,包括他丈夫,包括那头牛怎么想的,你能写得很深入。我说行,可是你让我写的,我就写了给了他。他就挠头,因为冯导演发愁的经典动作就是一边挠头一边抽烟,他说你确实不会写剧本。


我说为什么?他说你上一个场景是说李雪莲到底告状不告状,问遍全世界的人没人搭理她,她只能问家里牛,说我到底该不该告状,你告诉我,牛低头吃草不理她。她说你不会说话你不会点头和摇头?牛摇了摇头。李雪莲哭了,连你都不相信我告状能告赢,我明天杀了你?小说的写法是什么?她说完这句话,接着下面是一章一夜过去了,又一章,李雪莲又回到牛棚又踢了牛一脚,我绝不相信人的话,也不相信牛的话,我还要告状。


小刚说前面这一场挺好,后面这一场挺好,一夜过去了你让我怎么拍?如果我要不拍一夜过去了,观众看不出来是经过一夜李雪莲反复的思考做出既不同意人也不同意牛的看法。他说我是拍冰冰在床上睡呢还是拍太阳又升起来的呢?都特别傻。我说这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就是小说跟电影的区别,包括在这个《吃瓜时代的儿女们》说起语言,有两处一年过去了,这一句话占了一整章,那是因为这一章的前一章暴风骤雨的事情思绪内心的挣扎写了20多页,突然出现一页是一年过去了,接着下一章就开始了,一夜过去了就显得特别的有力量,这就是字和夜的力量。这也是文学所能给予的力量。


今 日 赠 书

你看过刘震云的作品或根据他的作品改编的电影吗?欢迎大家留言说说对他的作品或本文的看法,留言点赞数第一名的同学将获赠《吃瓜时代的儿女们》一本(此方式每人每月最多可获赠两本),后园君也将从留言中选取四位同学赠送该书一本~(时间截止至11月12日晚6点)

内容简介


《吃瓜时代的儿女们》是著名作家刘震云暌违五年的又一力作。


四个素不相识的人,农村姑娘牛小丽,,县公路局长杨开拓,市环保局副局长马忠诚,四人不一个县,不一个市,也不一个省,更不是一个阶层;但他们之间,却发生了极为可笑和生死攸关的联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穿越大半个中国打着了。于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深陷其中的人痛不欲生,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却乐不可支。刘震云用老辣之笔,剖析了吃瓜本质;用慈悲之心,探寻了荒诞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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